车队一路向南。
那座曾经承载了她所有荣耀与伤痛的巍峨京城,在身后的晨雾中,渐渐地变成了一个模糊的、再也看不真切的影子。
灵素放下车帘,隔绝了那最后一眼的过往。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车轮碾过官道时,那单调而又坚定的“咕噜”声,和车厢内那浓得化不开的清冷的药草香。
旅途是枯燥,而又艰苦的。
从京畿之地的平坦官道,到中原腹地的黄土丘陵,再到逐渐映入眼帘的那烟雨朦胧的江南水乡。
风景在变,气候也在变。
空气,从北方的干燥凛冽,变得越来越潮湿,温润。可这份温润之中,却仿佛隐藏着一股无形的,着**气息的瘴疠之气,让人从骨子里都感到一阵不舒服的黏腻。
车队,日夜兼程。
所有的人,都绷着一根弦。他们知道,他们不是在赶路。他们是在与死神赛跑。
第十日的傍晚,车队终于抵达了江南三州府的门户——扬州城。
然而,迎接他们的不是想象中“烟花三月下扬州”的繁华与温婉。
而是一座被死亡的阴影,彻底笼罩的人间孤城。
高大的城墙之上,往日里,迎风招展的商号旗帜,早已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面面写着“防疫”二字的,惨白色的毫无生气的旗子。
城门口,排着长长的望不到头的队伍。
那不是等待入城的商旅。而是一群群衣衫褴褛,面带菜色,眼神麻木的,从下游疫区逃难而来的灾民。他们被手持长矛的官兵,冷漠地拦在城外。不许进也不许退。只能在那片,早已被连绵的梅雨,浸泡得泥泞不堪的土地上,绝望地等待着。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极其诡异,而又令人作呕的气味。那是潮湿的霉味,排泄物的骚臭,与一种由艾草和雄黄,混合燃烧后,产生的刺鼻药味,交织在一起的独属于瘟疫的独特味道。
“停车。”
灵素的声音,从车厢里平静地传出。
车队,缓缓停下。
她掀开车帘,看着眼前这,如同人间炼狱般的景象,那双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冰冷的寒意。
“去,叫此地的主官,前来见我。”她对一旁的太子暗中派来护卫的“龙骧卫”统领——林风吩咐道。
林风,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面容冷峻的男人。他看着灵素,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敬畏。他抱拳领命,带着两名手下,拨开人群朝着城门的方向快步走去。
不多时,一个穿着四品官服,身材却早已被酒色掏得肥胖臃肿的中年男人,在一众衙役的簇拥下,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过来。
他便是扬州知府——刘宗明。
他看到灵素,一个戴着面纱的年轻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与不耐。若不是林风手中那块代表着东宫的令牌,他根本就不会走出那温暖舒适的府衙。
“下官扬州知府刘宗明,不知是哪位京中的贵人大驾光临?”他敷衍地拱了拱手,语气充满了官僚特有的傲慢。
灵素没有下车。
她只是隔着车帘,将那块由皇帝亲赐的,“如朕亲临”的金牌令箭,缓缓地伸了出来。
那块由纯金打造,在阴沉的天色下,依旧散发着令人不敢直视的耀眼光芒的令牌,瞬间刺痛了刘宗明的眼。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脸上的傲慢,在瞬间,便被一种极致的恐惧所取代!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那肥胖的身体,在泥水里,显得格外的狼狈。
“下……下官,不知总司大人圣驾亲临!有失远迎!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他拼命地,磕着头,声音都在发抖。
“刘大人”灵素的声音,从车帘后,冷冷地传来,“本官问你。城外这些灾民,为何不许入城安置?”
“回……回总司大人,”刘宗明汗如雨下,“非是下官不肯。实在是城中早已人满为患。而且……而且这些灾民之中,多有染了疫病的。下官也是怕,他们入城之后,会将瘟疫带入城中,届时后果不堪设想啊!”
“哦?是吗?”灵素冷笑一声,“那朝廷下拨的第一批十万两赈灾银,与五万石救济粮,如今又在何处?”
刘宗明的身体,猛地一僵,头埋得更低了。
“回……回大人……银两,已……已用于,采买药材,安抚城中百姓。粮食,也……也都分发下去了……”
“是吗?”灵素的声音,变得比这江南的梅雨……还要冰冷。
“林风。”
“属下在!”
“给你半个时辰。”灵素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去查封扬州府衙的府库,与刘大人的私宅。将所有的账册,银两,粮食,都给本官一一清点出来。”
“若有半点出入。”她的声音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刀子,扎进了刘宗明的心里。
“本官便用你的人头,来祭我这尚方宝剑,让你成为我这尚方宝剑的第一缕亡魂。”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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