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环命案专案录 第4章 阴影的轮廓

南州老城区被一层薄薄的雾霭裹着，空气里飘着早点摊油条的香气和菜市场新鲜蔬菜的潮气。城北幸福小区门口的铁皮棚子前，守门人老孙正用一块破布擦着搪瓷茶杯，杯沿的缺口在晨光里泛着冷光。他抬头看见三个穿着便服的身影朝小区走来，为首的男人穿一件灰色夹克，领口立着遮住半张脸，手里攥着本泛黄的“人口普查登记表”，身后两人一个拎着鼓囊囊的公文包，一个揣着相机，脚步放得很轻，不像是普通的社区工作人员。

“哎，你们是干啥的？”老孙放下茶杯，站起身拦住三人，蒲扇在手里扇了两下，眼神里带着老城区居民特有的警惕，“这小区没物业，外来人要登记。”

陆海上前一步，递过去一支红塔山，手指在烟盒上轻轻敲了敲：“大爷，我们是社区的，过来做人口普查，登记下住户的职业信息，您看方便吗？”他说话时特意放慢语速，带着点南州本地口音，尽量拉近和老孙的距离。

老孙接过烟，夹在耳朵上，侧身让开道：“登记啊，行。不过你们要找哪家？这小区住的大多是老人，年轻人早搬走了。”

“我们找3号楼2单元501的江辰，他登记的是‘自由职业者’，想核实下具体做什么工作。”陆海顺势问道，目光越过老孙的肩膀，望向小区最内侧的3号楼——501室的窗户朝南，阳台上堆着四个黑色塑料箱，箱盖没盖严，风一吹，露出里面蓝色的录像带包装盒，上面印着的“美少女战士”头像在雾里若隐若现。

“江辰啊……”老孙咂了咂嘴，往地上吐了口痰，“这小伙子怪得很，平时不怎么出门，每天早上9点多开着那辆银灰色面包车出去，下午4点准点回来，车就停在2单元楼下，后保险杠上有个坑，不知道是撞哪儿了，一直没修。”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看他车后座总堆着些旧机器，好像是修东西的，具体修啥就不知道了。”

“他平时和邻居来往多吗？有没有带朋友或者孩子回来过？”陆海继续追问，手指在“人口普查表”上假装记录，笔尖却在“江辰”两个字旁边画了个圈——老孙提到的“银灰色面包车”“后保险杠凹陷”，和之前排查的嫌疑车辆特征完全吻合。

老孙摇了摇头，蒲扇扇得更慢了：“没见过他带朋友，更别说孩子了。这小伙子性格孤僻得很，见了人就低头走，话都不说一句。他妈妈偶尔来给他送菜，每次来都站在楼下叹气，有次我问她是不是家里有事，她就摇摇头走了，看着挺可怜的。”

谢过老孙，陆海带着两名警员走进小区。路面是水泥铺的，坑坑洼洼，有些地方还长着青苔。2单元楼下果然停着一辆银灰色松花江面包车，车身蒙着一层薄灰，左前门的油漆颜色比其他地方浅，淡蓝色的漆料和车身原本的银灰色有明显色差，像是后来补的，补漆的边缘还能看到细小的气泡。后保险杠左侧的凹陷处沾着一点白色墙灰，用手指蹭了蹭，墙灰簌簌往下掉——颜色和小区外墙的涂料完全一致，显然是在小区里撞的。

一名警员蹲下身，从公文包里拿出之前在影像店后巷提取的轮胎印石膏模型，对比着面包车的轮胎纹路：“沉哥，你看，纹路完全对得上！胎纹里卡的小石子形状都一样，就是这辆车！”他的声音有点激动，手都在微微发抖。

陆海按住他的肩膀，示意他冷静：“别声张，现在还不是时候。”他凑近驾驶座的车窗，玻璃没关严，留着一条两指宽的缝，能看到副驾驶座上放着一个黑色背包，背包拉链没拉好，露出里面一卷黑色胶带。他想再凑近点，却听到楼上传来开门的声音，赶紧后退两步，装作看墙上的公告栏。

等楼上的脚步声消失，陆海让另一名警员拿出长焦相机，对准501室的阳台：“把塑料箱拍清楚，尤其是露出来的录像带封面。”相机快门“咔嚓”响了两声，照片传到手机上放大后，能清晰看到录像带封面上的“美少女战士”角色——和陈浩照片背景里书架上的录像带款式一模一样，连封面的磨损痕迹都很相似。

“沉哥，要不我们找机会撬开车门，看看车里有没有受害者的物品？”蹲在车旁的警员压低声音说，眼神里满是急切，“现在证据都指向江辰，只要能在车里找到一点线索，就能申请搜查令了。”

陆海摇了摇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本边缘，纸页被揉得有些发皱：“不行，太冒险了。江辰很谨慎，车里说不定有他的指纹，我们撬车门会留下痕迹，万一被他发现，不仅会销毁证据，还可能伤害陈浩。再等等，等他下午出门，我们跟着他，找机会查车里的情况。”

上午11点，陆海带着一名警员，驱车赶往城西老巷——江辰母亲李桂兰的住处。老巷的路面是青石板铺的，两旁的砖墙爬满了爬山虎，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李桂兰的家是一间小平房，院门口挂着一块“退休工人之家”的牌子，油漆已经剥落，门口的石阶上放着一双黑色布鞋，鞋边沾着泥土，鞋尖处有个补丁。

陆海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阵缓慢的脚步声，伴随着咳嗽声。门开了，李桂兰站在门口，头发花白，梳得很整齐，身上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衬衫，手里还拿着一件缝补的灰色毛衣，针插在毛衣的破洞里。看到陆海两人，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警惕，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毛衣：“你们是？找错人了吧？”

“阿姨您好，我们是市公安局的，想向您了解一下江辰的情况，是关于小区安全的调查，没有别的意思。”陆海拿出证件，翻开给李桂兰看，语气尽量温和，“耽误您一点时间，我们就在院里说，不进去打扰。”

李桂兰愣了一下，侧身让他们进院，院子里种着一棵老枣树，树枝上挂着几个干瘪的枣子，树下放着一张石桌，桌上摆着一个缺了口的瓷碗。她坐在石凳上，把毛衣放在腿上，叹了口气：“我家小辰啊，从小就命苦。他爸在他10岁那年得了肺癌走了，我一个人在棉纺厂上班，每天早出晚归，没时间管他，他就总一个人待在家里，抱着个旧收音机听，不爱说话，也不爱跟别的孩子玩。”

“他高中毕业后做什么工作了？您知道他现在具体做什么吗？”陆海问道，目光扫过墙上挂着的照片——有一张是江辰的高中毕业照，照片里的江辰戴着黑框眼镜，站在最角落，双手背在身后，眼神躲闪着镜头，和其他勾肩搭背的同学形成鲜明对比，显得格外孤僻。

李桂兰拿起桌上的瓷碗，喝了口里面的白开水，嘴唇动了动：“他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就去城北的电子市场找了份工作，跟着一个师傅学修录像带。后来师傅走了，他就辞职在家自己干，说是接了点‘私活’，具体修什么我也不知道。他不让我问，说我不懂。”

“他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比如收集动漫周边、模型之类的？”陆海继续追问，手指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您去他住处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他房间里有奇怪的东西？”

李桂兰的手轻轻抖了一下，瓷碗里的水晃出几滴，落在石桌上：“好像……好像有吧。他房间里堆了好多录像带，还有各种贴纸、四驱车模型，堆得满屋子都是，说都是‘宝贝’，不让我碰。有次我想帮他收拾房间，他发了好大的火，说我会弄坏他的东西，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进过他的房间。”

“他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比如情绪不好，或者提到过‘有人跟踪他’‘觉得不安全’之类的话？”陆海盯着李桂兰的眼睛，注意到她的眼神在躲闪，显然还有话没说。

李桂兰低下头，手指抠着毛衣上的线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没……没什么异常。就是……就是前几天，他给我打电话，说‘外面不安全，让我少出门’，还说‘有人在盯着他’。我以为他是工作压力大，胡思乱想，还劝了他几句。”

当陆海提到“近期老城区有两名儿童失踪，嫌疑人可能是江辰”时，李桂兰的身体突然僵住，手里的瓷碗“啪”地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她慌忙弯腰去捡，手指被碎片划破，流出鲜血，却好像没感觉到疼，只是一个劲地说：“不可能……小辰那么老实，怎么可能做这种事……你们肯定是弄错了……”

陆海拿出一张纸巾，递给李桂兰，语气放缓：“阿姨，我们只是例行调查，没有说江辰就是嫌疑人，您别激动。如果您想起他有什么特别的行踪，或者看到过可疑的人，麻烦给我们打电话。这是我的名片。”他把名片放在石桌上，上面的电话号码用粗笔写得很清楚。

离开李桂兰家时，陆海在院门口的垃圾桶里，看到了一张被撕碎的快递单。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碎片捡起来，用纸巾擦干净上面的污渍，拼凑了几分钟，终于看清了上面的字迹：“动漫模型 收件人：江辰 地址：城北幸福小区3号楼2单元501 电话：138xxxx5678”，快递日期是9月10日——也就是陈浩失踪前5天。他把快递单碎片放进证物袋，心里更加确定，江辰的“收藏癖好”绝不仅仅是录像带，还包括动漫模型，这和他诱拐陈浩时用的“四驱车模型”完全吻合。

下午2点，陆海回到幸福小区，开始逐户走访3号楼的邻居。401室的张阿姨是个家庭主妇，听到敲门声，打开门看到陆海，热情地拉着他进屋：“警察同志，你们可算来了！我跟你们说，501的江辰绝对有问题！”她的声音很大，还没等陆海坐下，就拉着他往卧室走，“你听，现在还能听到动静！”

陆海走到卧室窗边，窗户正对着501室的阳台，隐约能听到“滋滋”的声音，像是录像带转动时的摩擦声。“这声音每天晚上都有，有时候到半夜一两点还不停！”张阿姨压低声音，凑到陆海耳边说，“更吓人的是，有时候还能听到孩子的哭声！不是那种大声哭，是小声的，像被人捂住嘴似的，呜呜咽咽的。我一开始以为是他看恐怖片，有次晚上11点多，哭声特别清楚，我就敲了他的门，问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他隔着门说‘是电视声音’，语气冷冰冰的，我吓得赶紧回来了。现在想想，那哭声不像是电视里的，太真实了！”

“您最后一次听到孩子哭声是什么时候？”陆海的心里一紧，追问着关键信息。

“就是上周六，9月12号晚上，大概10点左右。”张阿姨肯定地说，“那天我女儿加班回来晚，我给她留着门，就听到隔壁传来哭声，断断续续的，大概持续了十几分钟，后来就没声了。”

陆海谢过张阿姨，又走访了601室的大学生王磊。王磊今年20岁，放假在家准备考研，看到警察上门，有些紧张，手里的笔都掉在了地上：“我……我没做坏事，就是偶尔帮同学代考，你们别抓我……”

“别紧张，我们不是来查代考的，是想向你了解一下501室江辰的情况。”陆海安抚道，“你平时见过他吗？有没有注意到他有什么异常行为？”

王磊这才放松下来，坐在书桌前，回忆道：“见过几次，他每次都戴着鸭舌帽和眼镜，低着头走，不爱说话。上周六晚上，大概8点多，我下楼买泡面，看到他从车上搬下来一个大纸箱，用黑色塑料袋裹得严严实实的，箱子挺大的，差不多有半个人高，他搬得很吃力，脸都憋红了。他看到我，还立刻把箱子挡在身后，眼神怪怪的，像在防贼似的，我就赶紧走了，没敢多看。”

最后，陆海找到了负责3号楼清洁工作的刘师傅。刘师傅今年45岁，皮肤黝黑，手上布满老茧，正在楼下打扫卫生。提到江辰，他直摇头：“这个江辰啊，是我们楼里最‘干净’的住户，也是最奇怪的住户。别人家用的垃圾都是厨余垃圾、果皮、快递盒，他家里的垃圾全是录像带包装盒、动漫贴纸，还有用过的拍立得相纸，从来没有厨余垃圾，好像他不做饭，也不吃零食似的。我有时候想帮他把门口的垃圾多收一点，他还不让，非要自己把垃圾提到楼下的垃圾桶里，而且每次都等到晚上10点以后才扔，好像怕别人看到似的。”

结合这些线索，陆海心里有了一个清晰的判断：江辰肯定在501室里设置了一个“收藏室”，专门存放他收集的动漫录像带、模型，甚至可能藏有与林小满、陈浩相关的物品。他立刻让警员联系小区的电工，以“检修电路隐患”为由，拿到了3号楼的户型图——501室是两室一厅，面积约60平方米，其中一间卧室的窗户被黑色窗帘完全遮挡，从户型图上看，这间卧室的面积比另一间大，而且靠近阳台，方便搬运东西。

“沉哥，现在线索这么多，江辰的嫌疑已经很明显了，我们是不是该申请搜查令了？”一名警员拿着户型图，激动地说，“只要能进去搜查，肯定能找到证据！”

陆海拿出手机，给张队打了个电话，详细汇报了走访的情况。张队在电话里沉默了几秒，语气严肃：“现在还不行，没有直接证据，检察院那边不会批准搜查令。我们需要更关键的线索，比如在他的车里找到受害者的物品，或者拍到他与受害者接触的画面。你先安排人手24小时监控501室，注意隐蔽，别被他发现，等有了直接证据，我们再申请搜查令。”

傍晚6点，夕阳的余晖洒在幸福小区的墙上，给老旧的楼房镀上了一层金色。江辰开着银灰色面包车回到小区，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长袖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手腕上的黑色电子表，戴着深灰色鸭舌帽和黑框眼镜，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他下车后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上楼，而是绕着2单元楼走了一圈，脚步很慢，眼神像雷达一样扫过周围的环境——隐藏在树后的监控警员穿着休闲装，手里拿着一份报纸，假装在看新闻，心里却捏了把汗，生怕被发现。

江辰走到一辆停在楼下的自行车旁，假装整理车锁，手指在车座上轻轻敲了敲，余光却始终盯着树后的警员。几分钟后，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快速对着警员的位置拍了一张照片，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又迅速暗了下去。他把手机揣回口袋，拉了拉帽檐，转身走进了楼道，脚步比平时快了很多。

树后的警员没察觉到自己被拍照，直到晚上7点半，才发现江辰家的灯突然全部熄灭，阳台上的四个黑色塑料箱被人搬进了屋里。陆海接到汇报后，立刻赶到小区，让技术人员用热成像仪观察——屏幕上显示，江辰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偶尔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向外看，停留几秒钟后又迅速放下，动作很轻，却透着明显的警惕。

“他肯定发现了什么！”陆海的心里沉了下去，手指攥紧了对讲机，“要么是看到了我们的人，要么是觉得周围太安静——平时这个时间，小区里很热闹，孩子的哭声、大人的说话声都有，今天为了监控，我们疏散了部分居民，反而引起了他的怀疑。”

他立刻给张队打电话，语气急促：“张队，江辰已经察觉到异常了，现在正在家里熄灯转移物品，再等下去，他可能会销毁证据，甚至伤害陈浩！我们不能再等了！”

张队在电话里沉默了几秒，然后语气坚定地说：“好！明天一早，我亲自去检察院申请搜查令，你加派警力，24小时盯着501室，绝对不能让江辰离开我们的视线！一旦拿到搜查令，我们立刻行动，解救陈浩！”

挂了电话，陆海站在小区的阴影里，看着501室漆黑的窗户，心里有种强烈的不安。他不知道江辰在屋里做什么，是在销毁与受害者相关的证据，还是在计划带着陈浩逃跑，甚至可能在准备下一次作案。他只知道，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7天的破案期限已经过去4天，而陈浩的生死，还悬在这扇黑窗的背后。

“沉哥，”对讲机里传来监控警员压低的声音，“目标屋里有动静，像是有人在拖东西。”

陆海的心猛地一紧，“继续观察，不要靠近，等我命令。”

他抬头望去，501室那扇始终拉着黑窗帘的卧室里，隐约有一丝微弱的光晃动了一下，随即又消失了。是手机屏幕的光？还是他在用手电找东西？

就在这时，技术科的电话打了进来。

“沉哥，银行流水查到了！江辰近三个月有多次大额转账，收款方名叫‘李军’。这人有前科，之前因非法拘禁被判过刑，现在住在城南！”

城南……陆海脑海里迅速浮现出城南的地图。那里巷子纵横，地形复杂，是藏匿的绝佳地点。

“查到李军的具体住址和联系方式了吗？”

“查到了，但他的手机一直关机。我们已经通知城南分局，让他们协助调查。”

陆海挂断电话，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脑中成形。

“小李，”他对身旁的警员说，“你带人继续守在这里，一刻也不能放松。一旦江辰有任何离开的迹象，立刻汇报。”

“明白！”

“我去一趟城南。”陆海转身钻进车里，“江辰很可能有同伙，或者在那边藏了东西。如果运气好，我们也许能从李军那里找到陈浩的下落！”

车子发动，夜色像一块巨大的幕布被迅速撕开。陆海的心跳得很快，每一次跳动都像在提醒他——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与此同时，幸福小区3号楼501室里，黑暗中，一个男人的手正缓缓地抚过一排排录像带的封面。指尖停在了一张“美少女战士”的贴纸上，微微用力，像是在确认什么。

他轻声自语，声音低沉而平静：“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