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环命案专案录 第4章 火锅里的人肉组织

春节，在连绵不绝的寒风和零星炸响的鞭炮声中到来。豫中市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平日里喧嚣的街道变得冷清，连东风菜市场也提前歇业，只留下满地狼藉的炮竹碎屑和紧闭的卷帘门。专案组的气氛却与节日的松弛格格不入，张野和几个骨干成员选择了留守。每个人的办公桌上都堆着厚厚的案卷材料，烟灰缸里塞满了烟蒂，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和烟草混合的提神气息。第二起失踪案带来的寒意，远比窗外的温度更刺骨。那辆消失在监控盲区的黑帆布红车，那张语焉不详的账本碎片，像两块沉重的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哑巴和阿明的面孔，在张野脑海中愈发清晰，伴随着一种不祥的预感——时间，可能不站在他们这边。他反复摩挲着证物袋里那张写着左35、右38，熬汤5斤，李姐收的纸条，那些数字像密码一样在他脑中盘旋，却始终无法破译。

除夕夜的团圆饭气息尚未完全散去，正月初一晚上七点，万家灯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过年特有的慵懒与喜庆。市民张先生一家也不例外，住在城东一个普通小区的他们，正围坐在客厅的餐桌旁，享受着难得的家庭时光。中间电磁炉上的鸳鸯火锅正咕嘟咕嘟地翻滚着红油和白汤，热气蒸腾，驱散了窗外的寒意。电视里重播着春晚节目，欢声笑语与火锅的香气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典型的春节画卷。

来来来，尝尝这个，惠民店特价的腱子肉，我年前囤的，冻了一个月，看着还挺新鲜。张先生热情地招呼着妻子和读初中的女儿，将一盘解冻后切片、颜色却比寻常牛肉略显深暗、肌理也有些疏松的肉片下入锅中。他记得很清楚，一个月前，他就是被惠民冷鲜肉店那低得离谱的价格吸引，一次性买了十斤这种特价腱子肉。

肉片在滚汤中迅速蜷缩变色，在红油中翻滚时，那深红的色泽被掩盖，看起来与普通牛肉无异。张先生夹起一片煮熟的肉，在蒜泥香油碟里蘸了蘸，送入口中。起初的咀嚼感似乎正常，但紧接着，他的眉头微微皱起，感觉似乎咬到了什么异常坚硬、无法嚼碎的东西，那感觉不像骨头，更不像肉筋。

咯嘣——

一声轻微的脆响，在喧闹的电视背景音和家人的谈笑声中几乎微不可闻，但伴随着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异物感，真切地从他口腔中传来。那是一种带着些许韧性的硬物被咬裂的感觉。

呸！呸！什么玩意儿？他下意识地侧头，将嘴里的食物残渣吐在了面前的骨碟里，一阵剧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妻子和女儿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餐桌上欢乐的气氛瞬间凝固。

怎么了老张？吃到花椒了？妻子关切地问。

张先生没有回答，他用筷子在吐出的残渣里仔细拨弄着，很快，一个与周围肉片和调料格格不入的硬物显露出来。那东西大约一厘米长，略带弧度，质地坚硬，颜色是一种不健康的黄白色，表面似乎还有几道平行的细微纹路。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这硬物的边缘缝隙里，竟然嵌着一些暗红色的、已经干涸的肉渣！而且，这硬物的一端，边缘异常整齐，带着明显的人工剪切痕迹！

张先生凑近仔细一看，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这形状，这纹理，这触感……这分明是一片……人的指甲？！

呕——！他再也忍不住，冲到卫生间剧烈地呕吐起来，胃里翻江倒海，连胆汁都吐了出来。餐桌上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惊恐的寂静。火锅依旧在沸腾，但那原本诱人的香味，此刻在张先生一家人的鼻息间，却散发出一种令人作呕的诡异气息。那盘剩下的特价腱子肉静静地躺在桌上，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可怕的秘密。

报警电话很快接通。辖区派出所的民警赶到现场，在听完张先生惊魂未定的描述并亲眼看到那片被吐出来的指甲后，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立刻向上级汇报，并通知了刑侦支队。现场被迅速保护起来，包括那片指甲、剩余的肉片以及整个火锅都被作为潜在证物封存。

张野和王萌接到消息时，正在办公室里分析近期所有与红色面包车相关的交通违章记录，试图找到一丝线索。这个消息像一颗炸弹，让他们瞬间从疲惫中惊醒。两人火速赶回市局。当那片用证物袋封存的指甲摆在王萌的实验台上时，透过透明的证物袋，她就已经感觉到事情不妙。在强光显微镜下，指甲缝隙里嵌着的肉渣、边缘整齐的剪切痕，以及那属于人类指甲状物体的典型结构特征，都指向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结论。她立即对指甲表面及缝隙残留物进行采样，同时，也对张先生提供的剩余特价腱子肉样本进行了初步检测，发现其肌纤维结构和脂肪分布与正常猪肉、牛肉存在差异，但具体成分需要进一步分析。

连夜做dNA比对！要最快速度！张野的声音因紧张而有些沙哑，他心中那个关于特价肉来源的最坏猜测，正一步步逼近现实。他几乎可以肯定，这绝不是一起简单的食品安全事件。

实验室的灯光亮了一夜。王萌和助手们争分夺秒地进行dNA提取、pcR扩增、电泳分析、测序比对……每一个步骤都小心翼翼，每一个结果都牵动着所有人的心。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窗外偶尔传来零星的鞭炮声，提醒着人们这仍是一个节日，但市局刑侦支队的实验室里，气氛却凝重得如同冻结。当电脑屏幕上最终显示出dNA数据库比对结果时，尽管王萌早已有心理准备，那冰冷的二字和100%的匹配度，还是让她感到一阵眩晕和刺骨的寒意。

她几乎是扶着桌子才站稳，深吸一口气，拿起打印出来的报告，走向一直在实验室外走廊里来回踱步、烟抽了一根又一根的张野。

张队……结果出来了……她拿着报告的手微微颤抖，声音干涩，从指甲上提取到的有效dNA样本……与数据库中哑巴的样本……100%匹配！确认无误！

轰隆！

张野只觉得脑海中一声巨响，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不是诱拐，不是简单的失踪！那片嵌在特价腱子肉里、属于哑巴的、带着剪切痕迹的人指甲，像一把血腥而冰冷的钥匙，瞬间打开了通往地狱的大门！所有的猜测都被证实，所有的疑虑都化为残酷的现实！

杀人！碎尸！甚至……将这些残骸混入肉类，冒充食材销售！

一股难以抑制的愤怒和恶心感涌上张野的心头，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墙壁上，指关节瞬间通红。他想起了桥洞下哑巴那咿咿呀呀比划的样子，想起了那件被撕碎的深蓝外套，想起了账本碎片上那诡异的熬汤5斤……这一切，原来都指向这个令人发指的真相！

立刻集合所有人！张野的声音如同结了冰，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包围惠民冷鲜肉店！立刻！马上！所有人员配枪，申请搜查令流程同步进行，特殊情况，先行控制现场！

正月初二，凌晨五点，天色未明，新年的第一缕曙光尚未降临。城市还在沉睡，偶尔有早起祭祖或赶路的人家亮起灯火。刺骨的寒风中，数十名全副武装的警察悄无声息地完成了对依旧沉浸在节日沉寂中的东风菜市场的合围。便衣车辆封锁了各个路口，身着防弹背心的特警队员占据制高点，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扇紧闭的、印着惠民冷鲜肉字样的卷帘门上。它像一张沉默的、隐藏着无尽罪恶的铁嘴，在这辞旧迎新的时刻，显得格外阴森可怖。

张野站在指挥车旁，通过无线电确认各小组就位。他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下达了行动指令。

上午九点，在反复敲门、呼叫无果，且确认店内无人应答后，张野下令强行破门。

哐当！一声巨响，在寂静的清晨传得老远，技术队员使用破拆工具撬开了卷帘门。一股浓烈得令人作呕的气味瞬间扑面而来——那是混合了血腥味、冻肉腥臊味、某种刺鼻的消毒水气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气息的复杂味道，让不少经验丰富的刑警都忍不住皱紧了眉头，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店内一片狼藉，仿佛经历了一场仓促的逃亡。原本摆放整齐的玻璃柜台东倒西歪，有的甚至碎裂在地，地面满是污渍、碎肉渣和杂物。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个长期挂着特价腱子肉12元\/斤红色醒目牌子的三号柜台，此刻已经空空如也，连垫底的塑料砧板都不见了踪影，只剩下空荡荡、沾着油污的台面。打开店内那几个大型立式冰柜和卧式冻柜，里面只剩下寥寥无几的、看起来相对正常的猪肉部位，所有之前堆积如山的特价肉，以及那些颜色可疑、价格低廉的品类，仿佛人间蒸发，只留下一些融化的冰水和污渍。

搜！仔细搜！不要放过任何角落！注意所有可疑物品，特别是纸张、笔记本、电子设备，还有任何可能用于……处理尸体的工具！张野厉声下令，声音在空旷而混乱的店铺内回荡。

警员们戴着口罩和手套，迅速而有序地展开搜查。店铺后门连通着一个狭窄的、不足十平米的小院，院子里堆放着一些废弃的纸箱、破损的泡沫箱和杂物，角落里还有一个水泥砌成的、用来冲洗地面的水槽，槽壁上也残留着深色的污渍。而在院子最角落、被几个空油桶半遮掩着的地面上，一个厚重的、带着老式挂锁的铁制地窖门，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锁被技术队员用液压剪强行剪断，沉重的窖门被拉起，一股更浓烈、更复杂的血腥味和**气息混合着地窖特有的阴冷潮气涌出，让靠近的人几欲作呕。地窖不深，大约两三米，借着强光手电照射，可以看清里面空间不大，约莫五六个平方，墙壁是粗糙的水泥，地面同样污秽。可以清晰地看到地面有数道凌乱的、像是重物被拖拽留下的摩擦痕迹，一直延伸到地窖深处。在墙角一处不易察觉的凹陷里，王萌发现了几点已经干涸发黑、呈溅射状的暗红色血迹。

她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用棉签取样，现场进行快速检测试剂盒分析。几分钟后，结果出来——血迹的dNA与哑巴匹配！

这个消息让所有在场人员的心都沉了下去。这里，很可能就是第一现场，或者至少是进行分尸、处理的场所！

地窖的一角，堆放着一堆散乱的麻袋，挪开麻袋后，细心的警员发现后面的砖墙颜色略有差异，敲击声音空洞。仔细检查后，发现这是一个用砖块巧妙伪装的暗格。撬开松动的砖块，里面藏着一个银色的、品牌标识被磨掉的专业医用便携式冷藏箱。箱子是空的，里面只有一些已经融化的冰袋残留的液体和冷凝结出的水珠。但箱壁内侧，贴着一张被水汽浸润得有些模糊、字迹晕开的标签纸，上面用黑色记号笔潦草地写着：

右肾 3800

这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伤了每一个看到它的警察的眼睛。3800？是价格吗？单位是？右肾？！哑巴的？！那么之前账本碎片上的左35、右38……难道指的是左肾3500，右肾3800？！这个联想让所有人都感到不寒而栗。凶手不仅杀人碎尸，还可能涉及更为黑暗的器官贩卖！案件的恶劣和复杂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了最初的想象。

然而，尽管发现了这些骇人听闻的线索，但关键的、能够直接指证凶手的证据——大量的涉案肉类、可能的尸体剩余部分、记录着交易细节的账本、以及直接的行凶工具（如刀具、锯子等）——几乎全部被转移了，现场只留下一些清理后难以完全去除的痕迹。而最重要的活口，知情人学徒阿杰，也如同人间蒸发，失踪了。

通过查询阿杰登记的身份信息，警方找到了他在本省一个偏远农村的老家。几经周折，侦查员在一间简陋的瓦房里见到了阿杰那老实巴交、满脸皱纹、被突如其来的消息吓得不知所措的父母。

杰娃子……他年三十还在家，吃了团圆饭，初一早上，天还没亮透，就被……被他老板开着小货车接走了。阿杰的父亲搓着粗糙长满老茧的双手，回忆道，眼神躲闪，带着恐惧，说是……说是要去外地拉一批急货，时间紧，能赚大钱……那老板……那老板还硬塞给我婆娘五千块钱，用信封装着，说是奖金，过年用……

那老板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开的具体是什么车？车牌记得吗？侦查员急切地问，试图抓住任何一丝线索。

名字……杰娃子从来没跟我们细说过，只叫老板，说是城里做大生意的。样子……那天早上雾大，隔着车窗，没太看清脸，好像……好像个子不算高，有点胖，戴着帽子……对了，他左手好像有点不得劲，一直揣在兜里，递钱给我婆娘的时候用的是右手，动作有点僵……说话也有点……不利索，有点结巴似的，两个字两个字往外蹦。阿杰的母亲努力回忆着，提供的信息虽然零碎，但左手残疾说话口吃这两个生理特征，是关于这个神秘除了性别之外，首次获得的较为具体的描述。

阿杰后来有联系过你们吗？有没有说过什么？

有！有！阿杰父亲连忙说，从怀里摸出一个老旧的非智能手机，就前天，年初二晚上，他用个公用电话打回来，号码不认得，声音慌得很，直哆嗦，喘着大气，就说了一句爸，妈，别找我，老板会杀人，你们就当没生过我……，然后就挂了！再打过去，就是公用电话，没人接了！

警方立刻追踪这个公用电话的号码，锁定其位置在邻市一个高速路服务区的电话亭。专案组派人火速赶往该服务区，然而，当侦查员调取服务区监控时，却得到了一个令人沮丧的答复——服务区管理部门表示，覆盖那个电话亭区域的监控摄像头，因为春节期间线路老化，故障了好几天了，还没联系上维修人员。侦查员检查了线路，确实有被人为剪断后又粗略接回的痕迹，但无法确定具体时间。

关键的监控影像，再次缺失。幕后老板和阿杰，就像水滴融入大海，彻底消失了踪迹。他们带走的，是案件的核心证据，是受害者的遗体下落，是可能存在的器官交易网络的关键线索，也是揭开所有谜团、将真凶绳之以法的最后希望。

惠民冷鲜肉店，这个看似普通的肉铺，此刻在张野眼中，已然化身为一个吞噬生命、践踏人性、进行着难以想象罪恶的魔窟。而那个左手残疾、说话口吃的，则成了一个隐藏在重重迷雾之后、残忍而狡猾的幽灵。冷藏箱上右肾3800的标签，像是一个来自深渊的嘲讽，暗示着一条可能更加庞大、更加黑暗的利益链条。

幕后老板带着知晓内情的阿杰逃往了何处？他会不会为了自保，在利用完阿杰后，就将他杀掉灭口？

那些被转移的尸体残块、器官，以及记录着罪恶交易明细的账本，究竟被藏在了什么地方？是否已经通过某种渠道被掉了？

下一个受害者，会是谁？是否已经有其他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了这场恐怖罪行的间接参与者？

新春的喜庆气氛，无法驱散笼罩在专案组上空的沉重阴霾。案件的突破，带来的不是解脱，而是更深、更黑暗的未知与挑战，以及一份沉甸甸的、必须将真相大白于天下、还受害者公道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