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环命案专案录 第11章 法槌与判决书

清晨的雾还没散，法院台阶上的霜被第一批来旁听的人踩出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陆知行站在法院门口，抬头看了一眼那块高悬的国徽，金属在灰白的天色下反着冷光。他把大衣的领子又往上提了提，袖口处露出的手表指针指向八点四十五分——再过十五分钟，庭审就要开始了。

老陈从后面追上来，喘着气，手里提着一个鼓鼓的黑色公文包。“人老了，走几步就喘。”他笑着拍了拍包，“里面都是‘宝贝’，今天可少不了它们。”

“辛苦您了，老陈。”陆知行接过公文包顺手掂了掂，“专业的东西，还得您来讲。”

两人并肩往里走，安检口前已经排起了队。记者们扛着长枪短炮，低声交流着案件细节；旁听席靠前的位置，坐着几位白发老人，他们是苏晓棠的亲属，脸上的悲伤像结了层冰，连呼吸都带着压抑的沉重。

九点整，法槌“咚”地落下，清脆的声响在空旷的法庭里荡开。赵立明被法警带入被告席，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棉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水。落座时，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除此之外，整个法庭安静得能听见每个人的呼吸声。

审判长核对完身份，宣布庭审正式开始。检察官起身，深蓝色的检察制服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庄重，她声音沉稳清晰：“审判长、审判员，今天我们将就被告人赵立明故意杀人一案，向法庭出示完整证据链。”

她走到证据展示台前按下按钮，大屏幕上立刻出现车库里那张不锈钢解剖台的特写——台面边缘的凹槽里，几处褐色斑点在强光下像凝固的血痂，刺得人眼睛发紧。“这是在被告人赵立明车库内查获的解剖台，经dNA鉴定，台面上的血迹与被害人苏晓棠完全一致，检材编号2025-0317-01。”

接着是第二张照片：一把细长的解剖刀躺在证物袋里，刀柄上的防滑纹路还能看清磨损痕迹。“这把解剖刀来自被告人家中阳台的‘法医器械专用箱’，刀身凹槽内提取到的微量人体组织，同样与苏晓棠的dNA匹配，检材编号2025-0317-02。”

检察官的语速不快，每一个字都像钉子般钉在空气里。她继续展示证据：车库地面的白色火碱结晶、架子上未用完的法医专用消毒水、蓝色布袋里袖口破损的深蓝色上衣（纤维与苏晓棠指甲缝残留一致）、程文斌出租屋门槛的指纹比对报告（六个特征点与赵立明吻合）、墙角那块与赵立明旧宿舍成分相同的特殊水泥……

“上述证据均经法定程序收集，鉴定过程符合规范，”检察官合上文件夹，目光扫过被告席，“它们共同指向一个事实：被告人赵立明在其控制的场所内，使用专业法医工具杀害苏晓棠，并进行分尸、抛尸，整个过程具备明显的预谋性与专业性。”

法庭里一片死寂，连旁听席上纸巾摩擦的声音都格外清晰。

“被告人，对检方出示的证据，你有何异议？”审判长的声音打破沉默。

赵立明缓缓抬头，目光平静无波，声音不高却足够清晰：“有异议。那些解剖工具是我退休时带回的旧物，一直放在阳台没动过；车库我半年没进去了，解剖台上的血迹不知道是谁的——说不定是有人故意栽赃。”

他的语气像在说别人的事，没有丝毫慌乱。

“反对！”检察官立刻起身，“被告人的辩解缺乏事实依据。车库钥匙一直由其独自保管，社区监控显示案发前后只有他出入；程文斌的证词、超市的监控录像，均能佐证其作案时间线。所谓‘栽赃’，既无动机，也无证据支持。”

审判长示意检察官坐下，转向辩护席：“辩护人有何意见？”

辩护律师扶了扶金边眼镜，声音柔和却带着锋芒：“审判长、审判员，本案存在诸多疑点。如此‘干净’的作案现场本身就不合常理——若真如检方所言发生杀人分尸，为何没有大量血迹残留？为何关键物证的发现时间集中在搜查后期？这更像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证据秀’。”

他指着屏幕上的解剖台照片：“此外，证人程文斌在案发后被警方控制，其供述的自愿性存疑。我们有理由怀疑，其证词是在压力下作出的，请求法庭审慎考量。”

旁听席上有人轻轻吸气，记者们的笔尖在纸上飞快划过。

“检方是否需要回应？”审判长问。

“需要。”检察官点头，“关于现场‘干净’的问题，检方已申请法医专家出庭，将从专业角度解释为何具备法医背景的凶手，能实现高效清理；至于程文斌的供述，我们已提交讯问同步录音录像及看守所入所体检记录，可证明其无逼供、诱供情况。”

审判长敲了敲法槌：“传证人陈志强出庭。”

老陈从证人通道走出，步伐不快但沉稳。他在证人席坐下，先向审判长鞠躬，又朝旁听席微微点头，接过法警递来的保证书，认真读完后签下名字，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在安静的法庭里格外清晰。

“证人，请陈述你的身份与专业背景。”审判长说。

“我叫陈志强，退休法医，从事法医工作三十五年，曾参与多起重大刑事案件的现场勘查与尸体检验，持有高级法医师资格证。”老陈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岁月沉淀的厚重感。

“请你结合专业知识，解释本案中‘现场清理’的合理性。”检察官发问。

老陈点头，目光转向大屏幕：“从法医学角度看，本案现场并非‘不合常理’，而是典型的‘专业处理’。具备法医背景的人，会通过两种方式实现高效清理：一是85c左右的热水短时间焯水，使蛋白质凝固，减少体液渗出；二是使用火碱与法医专用消毒水，破坏生物组织、抑制微生物生长——这两种手段，恰好与检方在现场发现的火碱、消毒水残留完全吻合。”

他停顿了一下，加重语气：“简单说，凶手知道如何‘让证据消失’，这不是普通凶手能做到的，必须具备系统的法医知识与实践经验。”

“反对！”辩护律师立刻举手，“证人这是基于经验的推测，而非客观鉴定结论！”

“反对有效。”审判长提醒，“证人请基于法定鉴定意见与专业常识说明。”

老陈调整了语气：“抱歉。根据《法医学尸体检验规范》，85c焯水、火碱清理，是法医在处理生物性污染物时的常用手段，具备可操作性。结合本案物证，这种处理方式的可能性，远高于‘栽赃’的可能性。”

“辩护人是否需要发问？”审判长问。

辩护律师起身：“陈法医，您说的‘专业处理’在普通凶杀案中出现的概率有多少？会不会存在他人模仿法医操作，刻意嫁祸被告人的情况？”

“概率低于1%。”老陈直接回答，“法医处理的细节，比如焯水时间、火碱浓度配比，都是长期实践积累的经验，外人很难精确模仿；更重要的是，本案证据链涉及车库、住所、抛尸点三个场景，要在三个地方同时布置‘专业痕迹’，且不留下任何布置痕迹，现实中几乎不可能实现。”

辩护律师张了张嘴，最终只说了句“没有问题了”。

老陈站起身，向审判长鞠躬后从侧门退下。经过旁听席时，苏晓棠的母亲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有感激，也有无法言说的痛苦——那是失去女儿的母亲，在等待正义时的最后一丝支撑。

庭审继续，检方传唤程文斌出庭。他穿着看守所的灰色马甲，脸色苍白，眼神躲闪，被法警带到证人席时，双手还在微微发抖。

“证人，你需如实陈述所知事实，否则将承担伪证责任。”审判长严肃提醒。

程文斌点点头，声音发颤：“我……我在案发前一天见过赵立明。他说知道我爸十年前打架致人重伤的事，能帮着压下去，条件是让我跟警察说‘10号晚上见过苏晓棠’。后来他又让我，晚上十点把一个黑箱子送到水佐岗的垃圾桶旁边……”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听不见。

“箱子有多重？是什么材质？”检察官追问。

“很重，大概有四五十斤，外面是帆布的，提手是金属的。”程文斌回忆着，眼眶慢慢红了，“我当时问里面是什么，他说别多问，不然我爸的事就兜不住……我害怕，就照做了。”

检方随后播放了超市门口的监控录像：晚上十点零五分，程文斌拖着那个黑色帆布箱，在夜色里匆匆走过，箱子底部在地面拖出一道浅痕；十分钟后，赵立明出现在同一画面，将箱子搬上一辆旧自行车后座，消失在巷口。

“证人，你是否受到威胁或利诱？”辩护律师发问。

“是……是被威胁的。”程文斌抬起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他说如果我不配合，就把我爸的事捅出去，还要对我妈下手。我不敢不听……但现在，我想把真相说出来，不想再帮他瞒着了。”

“你的证词是否自愿？”审判长再次确认。

“是自愿的。”程文斌用力点头。

交叉询问环节，辩护律师多次试图找出证词漏洞，但程文斌的叙述与监控、物证完全吻合，没有出现矛盾。

中午十二点，审判长宣布休庭。法庭里的人陆续起身，椅子腿摩擦地面的声音此起彼伏。陆知行走到走廊，给老陈递了杯温水：“您刚才的证词很关键。”

老陈接过水抿了一口，叹了口气：“希望下午能有个结果，别让晓棠的家人再等了。”

“会的。”陆知行看着走廊尽头紧闭的门，声音坚定，“证据链已经闭环，真相不会缺席。”

下午两点，庭审继续。检方补充出示了赵立明的旧日记——里面关于“1988年被冤枉”“不懂行的人毁了我的人生”的字句，与苏晓棠“老法医不懂新技术”的言论形成动机闭环；还有赵立明购买火碱、消毒水的记录，时间恰好是案发前一周。

辩护律师试图以“日记内容属个人情绪发泄”“购买记录无法证明用途”反驳，但在完整的证据链面前，这些辩解显得苍白无力。

最后陈述阶段，检察官的声音带着力量：“被告人赵立明，因个人执念迁怒于无辜者，利用专业知识实施残忍犯罪，其行为不仅剥夺了苏晓棠的生命，更践踏了法律尊严与职业底线。请法庭依法判处，还被害人一个公道，还社会一份正义。”

赵立明依旧平静，只说了句“我没杀人，是被冤枉的”。

下午四点半，审判长宣布闭庭评议。所有人都在法庭外等待，苏晓棠的母亲坐在长椅上，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泛白。陆知行站在不远处，看着法院的国徽，心里默默祈祷——这一次，正义不能再迟到。

一个小时后，法槌再次落下。

“被告人赵立明，犯故意杀人罪，犯罪情节极其恶劣，社会危害性极大，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审判长的声音在法庭里回荡，“被告人程文斌，犯包庇罪，鉴于其主动坦白、认罪认罚，判处有期徒刑两年，缓刑三年。”

判决宣读完毕，赵立明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眼神里第一次露出震惊——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精心设计的“完美犯罪”，最终还是败给了证据。

旁听席上，苏晓棠的母亲突然哭出声，那是压抑了太久的悲伤与解脱。记者们蜂拥而上，闪光灯在法庭里此起彼伏。

陆知行和老陈站在角落，看着法警将赵立明带离。老陈叹了口气：“他这辈子都在跟证据打交道，最后还是栽在了证据上。”

“这就是法律的意义。”陆知行说，“不管多专业的伪装，在真相面前，终究会被拆穿。”

走出法院时，雾已经散了，夕阳透过云层洒下金色的光。陆知行抬头看了看天，心里清楚，这起案件的结束，不仅是给苏晓棠家人一个交代，更是给所有坚守正义的人一份信念——只要证据还在，真相就不会被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