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血冉闵，魂定中原 第102章 春雷惊蛰

二月初二，龙抬头。冬日的严寒虽未完全退去，朔风依旧带着料峭的余威，但渭水河畔的冻土已开始变得松软潮湿，空气中弥漫着泥土解冻后特有的、清新而腥甜的生机气息，夹杂着草芽在地下萌动挣扎的微腥。这是一个象征着生机、苏醒与劳作的日子，帝国一年一度最为隆重、关乎国本的春耕大典，在长安城郊、渭水之滨的皇家籍田隆重举行。

典礼的场地早已布置妥当，旌旗招展，五彩斑斓，皇家仪仗森严排列，甲胄鲜明的羽林军士卒如同钉子般肃立在会场周围。文武百官、各部族首领、地方耆老代表、以及特意邀请的众多在去年新政中受益的胡汉百姓代表，齐聚于此，场面宏大而庄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泥土、香烛和期待的特殊氛围。然而，与往年春耕大典由皇帝象征性扶犁三下、而后由司农寺官员和精选农户完成主要耕作仪式不同，今年的典礼，注入了全新的、充满象征意义与示范效应的环节，意图明确地向天下宣示新政的核心精神。

冉闵依旧身着隆重的玄色祭服，上绣日月星辰山龙华虫等十二章纹，首先主持了祭天祈谷的古老仪式，在庄重的礼乐声中，向上天和后土敬献三牲五谷，告谢去岁丰登，祈求新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国泰民安。随后，在万千目光的注视下，他竟脱去繁复沉重的礼服外袍，露出里面便于活动的玄色劲装，走到场地中央那架装饰着红绸、擦拭得锃亮如镜、融合了胡汉工匠智慧的新式曲辕犁前。

他没有丝毫犹豫，如同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农，沉稳地扶起犁柄，低喝一声，气沉丹田，双腿微分，站稳马步，双臂用力一推——锋利的犁铧应声而发，深深地、顺畅地切入湿润肥沃的泥土之中，划出了今春第一道笔直、深峻、充满力量的沟垄！泥土如同波浪般向两侧翻开，露出底下黝黑油亮的沃土，散发出浓郁的生命气息。

紧接着，更令人瞩目、足以载入史册的一幕出现了。在皇帝身后，十对事先精心安排好的官员搭档，依次上前，每两人共扶一犁。这十对搭档，组合极为特殊——皆是胡汉官员搭配！其中，有身材魁梧、曾纵横草原的匈奴武将扶着犁，由面容清瘦、熟读诗书的汉人文吏在前沉稳地牵牛引导；有德高望重的羌族首领与干练的汉人刺史并肩协力，动作虽初时生疏却无比认真；而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慕容翰与江云舟这一对。

慕容翰一身利落的胡服改制官袍，袖口紧束，更显其挺拔英武；江云舟则穿着朴素的青色官服，额角因去年冬日落水遇险留下的淡淡疤痕犹在，记录着斗争的残酷。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慕容翰力大沉稳，主要负责扶稳犁柄，控制入土深度与方向；江云舟心细如发，虽腿伤初愈不便大力，则专注地关注着犁头的走向是否笔直，以及前方牵牛士兵的步幅与节奏配合。他们动作起初因默契不足而略显生涩，但很快便找到了共同的韵律，扶着那沉重的铁犁，在黑色的、孕育着无限希望的土地上，共同犁开了一道清晰而坚定的轨迹。这不仅仅是犁开土地，更是犁开隔阂，犁开旧俗，共同耕耘一个崭新的未来。

这一幕，超越了语言的隔阂，超越了族裔的差异，以一种最原始、最直接、最具有冲击力的方式，生动地诠释着“同心协力”、“胡汉一家”的深刻含义。随行的宫廷画师，早已铺开上等宣纸，屏息凝神，用精湛的笔法，将皇帝扶犁的威严瞬间，将这十对胡汉官员共耕的感人场面，尤其是慕容翰与江云舟并肩而立、目光坚定的特写画面，精心绘制下来。这幅被冉闵亲自命名为《建安二十四年春耕图》的巨作，将在完成后敬献于太庙，以示新政所追求的融合理念已入祖宗法眼，成为需要后世子孙恪守与传承的国策。

冉闵犁完第一道具有象征意义的垄沟，并未立即停下，也未返回御座。他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弯下腰，从刚刚被犁铧翻开、还散发着浓郁土腥味的湿润垄沟里，亲手抓起一把黝黑、细腻、揉搓着充满弹性与生命力的沃土。然后他直起身，在所有人惊愕、疑惑、期待的注视下，用力将这把带着他掌心温度的泥土，扬向了观礼的人群方向！

泥土的颗粒在初春的阳光下闪烁着微光，如同金色的雨点，洒落在前排一些官员和百姓代表的身

上、脸上，甚至落入他们的酒杯食案。人群出现一阵轻微的骚动。

“都看好了！”冉闵的声音如同洪钟，在渭水河畔空旷的田野上回荡，压过了所有的窃窃私语，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这土里，不分胡汉，不分贵贱！它不管耕耘者的姓氏血脉，只管吸收阳光雨露，只管回应汗水与付出，只管孕育生命！你种下粟米，它就长出粟米；你种下麦子，它就长出麦子！想要收获，就得像今天这样，放下无谓的争执，一起流汗，一起用力，一起呵护这片养活我们所有人的土地！”

他目光炯炯，如同实质般扫过全场，尤其在那些面色不甚自然的世家官员脸上停留片刻，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往后，在这片皇天厚土之上，谁再拿着族裔出身说事，制造隔阂；谁再想着不劳而获，巧取豪夺，侵占他人田产汗水和希望；就如同违背这天地生养之道，必遭天谴人怨，国法不容！”

皇帝这突如其来的、极具象征意义的举动和掷地有声、如同宣誓般的话语，如同一声惊雷，炸响在每个人的心头。那些被泥土洒到的人，先是愕然，随即，许多寒门官员和胡汉百姓代表的脸上，露出了激动、振奋和无比认同的神色，甚至有人悄悄捡起落在衣襟上的土粒，郑重收起；而一些世家官员，则面色微变，下意识地想要拂去身上的泥土，觉得有失体统，却又在皇帝的目光下不敢动作太大，神情颇为尴尬与僵硬，仿佛那泥土带着灼人的温度。

春耕大典，在这极具冲击力与仪式感的氛围中结束。但皇帝亲手扬出的那把土，以及那十对胡汉官员共扶犁铧、并肩前行的身影，却如同生命力顽强的种子一般，伴随着参与者们的口耳相传和官方邸报的宣扬，深深埋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中，并随着渐渐温暖和煦的春风，向着帝国的四面八方传播开去，在更广阔的田野里，在更多人的心中，生根发芽。

云层之上，春雷在厚厚的积雨云深处隐隐滚动，沉闷而有力，仿佛在回应着地面上这场人为的、旨在唤醒沉睡大地与麻木人心的“惊蛰”。新政的连锁反应，正随着春耕的步伐，在帝国的肌体中持续发酵，即将迎来第一轮实实在在的、关乎仓廪是否充实的收获，以及……必然随之而来的、在更深水区等待着它的、更加复杂和危险的暗流与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