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血冉闵，魂定中原 第93章 朝堂对决

并州之乱的迅速平定，以及冉闵雷厉风行处决挑动纷争的世家子弟的强硬手段，极大地震慑了地方上的宵小，却也彻底激怒了长安城中那些盘根错节、不甘心失败的旧势力。他们意识到，单纯的地方骚乱或跪谏施压，已经无法动摇皇帝推行新政的钢铁决心，反而可能引火烧身。于是，在短暂的蛰伏与更精密的策划后，他们将攻击的矛头，集中转向了新政蓝图的主要设计者、坚定执行者和精神领袖——尚书令王猛。只要扳倒王猛，新政体系便可能崩塌。

八月初，秋闱在即，一股针对王猛的、更为阴险致命的“倒王”风潮，在长安士林和官场中骤然掀起，其来势之凶猛，策划之周密，手段之狠辣，远超之前的跪谏。

先是数十名有影响力的士族官员，联名上书，弹劾王猛“变更祖制，动摇国本”、“重用寒门，混淆清浊”、“结交胡酋，其心叵测”。这些奏章引经据典，言辞看似公允，实则犀利如刀，将王猛描绘成一个为了个人权势而不惜破坏国家稳定、颠覆传统秩序、引入异族势力的奸佞之臣，试图从政治路线上否定他。

然而，这仅仅是舆论铺垫。最狠辣、也最致命的一击随之而来：这些士族不知从何处，费尽心机找来了王猛早年在辽东游学、颠沛流离时，曾短暂教导过他一段时间、传授过一些启蒙学问的一位启蒙老师——一位年近古稀、学问一般但在特定圈子里辈分颇高的鲜卑老儒，索图。

他们利用索图的年老昏聩和对“师道尊严”的固执，鼓动他在大朝会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公开指控王猛“背叛师门”，“忘本负义”！他们精心编织了一套看似合理的说辞：称王猛身为汉人，曾受鲜卑老师教诲启蒙，得授学问（尽管可能只是基础），如今却辅佐皇帝推行压制胡人贵族、提升胡人平民地位的政策，在他们口中，这成了“数典忘祖”，是对师门恩情和自身出身的背叛！试图从儒家最看重的道德和人品根基上，彻底摧毁王猛，让他身败名裂，无法在朝堂立足。

这一招极其阴险毒辣。在中国传统的伦理观念中，“天地君亲师”，“师”的地位极高，仅次于君、亲。“背叛师门”是极其严重的道德污点，一旦在朝堂之上被“坐实”，王猛不仅官位难保，更将身败名裂，为士林所不齿，甚至可能被治罪。这是攻心之战，直指软肋。

八月中旬的一次大朝会，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太极殿内，百官肃立，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御阶之下，那个站在百官之首、依旧身着一袭朴素青衫、面容平静无波、仿佛风暴眼中的王猛身上，以及他对面，那个被士族官员们簇拥着、身形佝偻、神色激动又带着几分茫然与惶恐的鲜卑老儒索图。

联名弹劾的奏章被当众宣读，字字句句，如同毒箭，射向王猛。最后，索图在老臣们的“鼓励”和暗示下，颤巍巍地出列，用带着浓重鲜卑口音的、结结巴巴的汉语，开始陈述那些被人反复教好、几乎背下的说辞，指责王猛忘了当年的教导之恩，所作所为有负师门，对不起他这个老师……

整个朝堂，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只有老儒苍老而略显含糊的声音在回荡。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等待着皇帝的反应，等待着王猛如何面对这几乎是绝境的道德指控。

御座之上，冉闵一直面无表情地听着，直到索图说完，带着一丝完成任务后的解脱和更多的惶恐退到一旁，他才缓缓抬起头，目光如同万年寒冰制成的冰锥，缓缓扫过那些联名上书的士族官员，最后落在索图身上，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极其冰冷的、近乎残酷的笑意。

“好一出精心编排、感人至深的大戏！”冉闵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与无边的嘲讽，在大殿中清晰地回荡，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真是难为诸公了！为了扳倒景略，真是费尽心机，连如此年迈昏聩、本该颐养天年的老者都被你们请了出来，推到这大殿之上，充当你们攻讦的利器，满足你们党同伐异的私心！”

他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九天惊雷炸响，带着冲天的怒气与悲愤：“你们要不要把朕的启蒙老师也请到这大殿之上来，让他也来评评理，说说朕这个学生，当得合不合格？！够不够尊师重道？！”

他猛地站起身，手指指向殿外，声音中蕴含着无尽的悲愤与暴戾，仿佛要将多年的隐痛一并倾泻：

“可惜啊！朕的启蒙恩师，那个教会朕认第一个字、读第一句书、告诉朕何为忠孝仁义的先生，早在二十年前，在幽州，被段部鲜卑的首领段兰，活生生地扔进了沸腾的蒸笼里，蒸熟了！连尸骨都未曾留下！你们要不要去把段兰的鬼魂也招来，让他也来指证朕这个学生，是不是也忘了本？！是不是也该被问一个‘背叛师门’之罪？！啊？！”

“轰——！”

这番话，如同九天雷霆，又如同最沉重的战锤，狠狠劈在了、砸在了每一个朝臣的心头！那段血腥而残酷、被刻意尘封的往事，被皇帝以如此暴烈、如此悲怆的方式重新提起，带着冲天的杀气与刻骨的悲凉，让所有人都骇然失色，浑身发冷，如坠冰窟！一些胆小的官员，甚至双腿一软，直接瘫跪在地，瑟瑟发抖。整个太极殿，陷入了一片死寂般的、令人窒息的、仿佛连时间都凝固了的寂静之中！那控诉，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余音不绝。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而坚定、带着年轻朝气的声音，打破了这可怕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陛下！臣有本奏！”

只见文官队列中，一人昂然出列，头上戴着的，正是象征进士出身的乌纱进士巾！正是因并州之事回京述职、恰逢朝会的慕容翰！他面容肃穆，目光清澈而无畏，直视前方，朗声道：“臣，慕容翰，鲜卑慕容部人。臣之启蒙恩师，乃是襄平城内一位屡试不第、却心怀仁爱的汉人老秀才，他见臣好奇，不以臣为胡虏，教导臣识字明理，引臣入圣贤之门，授臣《论语》《孟子》。若按今日诸公之逻辑，臣受汉人老师教诲，如今却身为大魏之臣，为陛下效力，推行华夏文明，是否也算‘背叛师门’，也该被问罪？！是否所有受教于异族老师的学子，都成了忘恩负义之徒？！”

慕容翰的话，如同投入极致寂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臣，赫连勃，匈奴人！臣之汉话，乃一退役的汉人老兵所教！他待臣如子侄！”

“臣，姚苌，氐人！臣曾随汉人商队行走西域，队中账房先生教臣算术经文，受益匪浅！”

“臣，陈望，寒门出身！蒙陛下新政，方有今日！臣之性命前程，皆是陛下圣明、新政所赐！王尚书乃新政柱石，臣等誓死拥护！”

一个接一个的新科进士，无论是胡族还是寒门，纷纷毅然出列，挺直了脊梁，如同雨后春笋，坚定地站在了王猛的身后！他们声音或激昂，或沉稳，或带着各地口音，但无一例外，都充满了坚定的信念与无畏的勇气！转眼之间，朝堂之上，竟然站满了一大片身着青色官袍、头戴进士巾的各族、各出身的新政官员！他们如同一片青翠茂盛、生机勃勃的竹林，在王猛这棵历经风霜的青松周围，形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象征着未来方向的屏障！

那个曾被王澄讥讽为“牧奴之子”的寒门进士，更是高举手中的玉笏，用尽全身力气，嘶声高呼，声音带着哭腔与无比的决绝：“陛下！王尚书推行新政，乃为国为民，天地可鉴！臣等之性命、之前程、之尊严，皆是陛下圣明、王尚书竭力推行新政所赐！若有人欲以莫须有之罪名加害王尚书，便是与臣等为敌，与天下寒门、与无数心向教化之胡族子弟为敌！臣等，愿与王尚书，同进同退，生死与共！”

这山呼海啸般的声援，这来自不同族群、不同阶层却因共同理想而汇聚在一起的、年轻而强大的力量，彻底震撼了整个朝堂！那些原本气势汹汹、以为胜券在握的士族官员们，面对这前所未有、团结一致的场面，脸色煞白，哑口无言，不少人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眼中充满了惊骇、难以置信以及一丝大势已去的恐慌。

而就在这时，仿佛天意相助，殿外忽然传来驿马疾驰而至、信使高呼“八百里加急”的声音！一名风尘仆仆、却面带喜色的信使被引入大殿，呈上了一份来自陇西的捷报！

王猛接过捷报，迅速浏览，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而又带着一丝欣慰的笑容。他转身，将捷报呈送给冉闵，同时朗声向百官宣布，声音中气十足：

“陛下，陇西郡丞慕容翰上奏：自《漕运新规》在陇西试行、依法厘定河道管理以来，各族商旅往来络绎不绝，纠纷大减，货畅其流，陇西郡呈现前所未有的繁荣景象。上月，仅陇西一郡所收商税，便比去年同期翻了三倍有余！随奏章送来的，还有当地羌族各部头人，感念朝廷公正、商贸便利，联名进献的万民伞一柄，请陛下御览！”

内侍将那柄做工可能不算精美、但意义非凡的万民伞抬上大殿。只见伞面是用各色土布拼接而成，上面密密麻麻绣满了、写满了各族百姓的姓名，而在伞面的中心，则用胡汉两种文字，共同绣着两个虽然歪斜却无比醒目的大字——“清官”！

这柄凝聚着民心的万民伞，和那份实实在在、无法作假的商税捷报，成为了压垮这场精心策划的“倒王”风潮的最后一根稻草。所有的诋毁、所有的道德指控、所有的阴谋诡计，在这铁一般的事实和淳朴的民心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如此可笑，如此不堪一击！

王猛缓缓走到他那早已目瞪口呆、浑身颤抖、眼神混乱的老师索图面前，整理了一下衣冠，然后对着这位被利用的老者，深深地、郑重地作了一揖。

“老师，”王猛的声音平和而恳切，带着对往昔岁月仅存的一丝追忆与对老人的最后尊重，“学生不曾忘本。学生始终记得，当年在辽东，冰天雪地之中，您握着学生冰冷的手，教导学生识字时，曾反复叮嘱过一句话。您说……‘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

他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望着索图，也望着满朝文武，声音朗朗，传遍大殿：“学生今日所做的一切，推行新政，打破隔阂，重用寒士，胡汉一体，或许在有些人看来，是变更了祖制，是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是‘背叛’了某些狭隘的藩篱。但学生始终不敢忘的，正是老师您当年教导的这句‘以百姓心为心’！学生所为，非为一己之私，非为一族之利，为的是这北地千万胡汉百姓，能有一个安居乐业、公平昌明、不再相互仇视的盛世！此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亦望老师……明察！”

王猛的这番话，如同春风化雨，又如同重锤击磬，既有情，又有理，更有不可动摇的道义支撑。索图老儒怔怔地看着自己这个曾经聪慧过人、如今已位极人臣、却依旧对自己执弟子礼的学生，看着他眼中那坦荡无私、以天下为念的光芒，再回想自己被那些士族用“师道”、“大义”等名目蛊惑时听到的种种谗言，一股巨大的羞愧、悔恨和无比的悲哀猛地涌上心头！

他忽然转过身，面对着那些怂恿他的士族官员，老脸涨得通红如同滴血，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发出了愤怒至极、也悔恨至极的咆哮，声音嘶哑破裂：

“你们……你们这些混账东西！你们想让我……想让我做那遗臭万年的千古罪人啊！！！我……我糊涂啊！！”

吼声未落，他竟猛地抢过身旁一名官员手中那份联名弹劾的奏章，双手用力，“嗤啦”一声，将其撕成了两半！紧接着，是更加疯狂的、歇斯底里的撕扯，直到那奏章化为无数碎片，如同绝望的雪花般，纷纷扬扬地飘落在大殿光洁却冰冷的金砖地面上！

整个太极殿，再次陷入了一片极致的寂静。只剩下老儒索图因激动和用力过度而剧烈的喘息声，以及那飘落的纸片发出的细微声响。

经此一役，声势浩大的“倒王”风潮，彻底土崩瓦解。新政，终于在惊涛骇浪之中，艰难地在这帝国的朝堂之上，站稳了脚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