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血冉闵，魂定中原 第33章 雪原逐北

冉闵决定“将计就计”。

他并未声张慕容恪派遣毒笺信使之事，只是秘密处决了那名信使，并让刘医官小心处理了那封浸染**散的信笺，以防残留毒害。对外，则通过有意控制的渠道，放出谨慎而模糊的风声，称慕容恪派来使者，言语颇为恳切，有意求和，但具体条件尚在斟酌，陛下态度未明，朝中对此亦有争议云云。他要给慕容恪一种错觉，仿佛他的毒计并未被识破，或者至少魏军高层因此事而产生了一些疑虑和争论，需要时间消化。

同时，他暗中命令张举、周威等将领，对外示敌以弱，做出部分军队开始轮换休整、犒赏士卒、放松警惕的假象。范阳城内的欢庆气氛依旧，但核心层和精锐部队已然开始为下一场更大胆、更具战略意义的军事行动进行紧锣密鼓的准备。粮草、防寒装备、雪地机动所需的物资被悄悄集结。

冉闵料定，慕容恪在送出毒笺后，必然如同赌徒般，焦急而忐忑地等待着范阳这边的反应。一旦他通过细作得知魏军似乎因“和谈”议题而有所松懈，或者冉闵“身体微恙”（这是他期待的毒发效果）的消息，很可能会不顾一切地纠集残部，或者加紧联络其他势力，发动一次孤注一掷的反扑，或者至少会放松对魏军下一步行动的警惕。

而冉闵要做的，就是在慕容恪最意想不到的时间、地点，以他绝对预料不到的方式，给他致命一击，并借此机会，将大魏的兵锋和影响力，指向更深远、更具战略意义的目标。

数日后，详细的审讯结果和“夜枭”从辽东龙城及周边地区传回的情报，陆续汇总到冉闵案头，证实了他的判断。慕容恪逃回龙城后，虽然表面上闭门思过，但暗地里却在积极活动，一方面严厉弹压内部的不满声音，另一方面则加派密使，试图联络宇文部、段部残余势力，许以重利，甚至派出了心腹，携带重礼，前往更西方的氐族部落——略阳氐氏首领苻洪处。

“略阳氐氏……苻洪……”冉闵看着情报，手指点在了一个新的、需要重点关注的名字上。苻洪是当时氐族一位颇有声望和实力的首领，其部族活动于关中及陇西一带，控弦之士数万，实力不容小觑。慕容恪联络他，显然是希望能在西线对魏国形成牵制，甚至东西夹击，以缓解自身的压力。

“陛下，慕容恪这是狗急跳墙，病急乱投医了。”李农分析道，“他新败之余，能调动的本部兵力有限，士气低落，只能借助这些外力，试图营造反魏联盟的声势。”

“外力？”冉闵冷笑一声，目光锐利，“正好，朕也想会一会这些‘外力’，看看他们是真心想与慕容恪这艘破船绑在一起，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传令下去，大军秘密集结，准备充足的御寒物资和二十日干粮，目标——不是龙城。”

众将一愣，不直接乘胜攻打慕容恪的老巢？那可是毕其功于一役的好机会啊！

冉闵走到巨大的北疆舆图前，手指从范阳出发，先向北虚指，然后划出一道令人意想不到的大弧线，直指西北方向：“慕容恪料定朕会挟大胜之威，趁胜直取龙城，一劳永逸。他必然在通往龙城的沿途险要之处设防，严阵以待，甚至可能故意示弱，诱我深入，再利用冬季严寒和地利消耗我军。我们偏不按他的想法来！我们绕过去，避开其主力预设的防线，沿着燕山北麓，利用冬季草原部落活动减少、哨探稀疏的时机，直插慕容部与宇文部、段部残余势力交界的这片广袤区域！”

他手指重重点在舆图上一片标记着“弱洛水”（今西拉木伦河）的区域：“这里水草丰美，是慕容部重要的冬季牧场和物资中转储备地，如今其主力新败，人心惶惶，守备相对空虚。我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长途奔袭，打下这里，截断慕容部与西北诸部的联系，焚其积蓄的过冬粮草、牲畜，看慕容恪救是不救！”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战略家的宏大气魄：“若他忍痛不出兵来救，则其威望彻底扫地，那些附属部落见其连根本之地都无力保护，必然离心离德，我们便可从容扫荡其西部疆域，收纳降部，进一步削弱其实力！”

“若他被愤怒冲昏头脑，不顾一切出兵来救，则其留守龙城的兵力更弱，且劳师远征，我军则以逸待劳，在野外利用机动性寻找战机，歼灭其最后的有生力量！甚至可能趁虚奔袭龙城！”

“无论如何，此举都能打乱慕容恪的部署，同时敲山震虎，让宇文、段部残余以及……那个略阳氐氏苻洪看清楚，如今这北疆，谁才是真正的主宰！让他们在站队时，好好掂量掂量！”

这是一招险棋，也是一招跳出常规、极具前瞻性的妙棋。避实就虚，攻其必救（经济命脉和战略后方），同时敲山震虎，震慑潜在的盟友，将战略主动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陛下圣明！此策真乃神来之笔！”众将闻言，仔细思索后，眼中都露出了兴奋与敬佩的光芒。这才是他们熟悉的陛下，用兵如神，不拘一格，视野宏大！

计划既定，魏军这台高效的战争机器再次开动。在严格的保密和迷惑措施下，五万精锐（以骑兵为主，辅以部分适应严寒、擅长雪地行军的机动步兵）悄然在范阳以北数处隐蔽地点集结。将士们配备了加厚的棉甲、皮裘、风帽、手套，马蹄也加装了防滑钉，携带了充足的肉干、炒面、奶渣等耐储存食物和必要的药品。

此时已进入十二月，北地早已是天寒地冻，万里雪飘，朔风怒号。恶劣的天气固然大大增加了行军的难度和风险，但也成为了最好的掩护。慕容部的哨探在如此酷寒之下，活动范围大大缩小，警惕性也降低了许多。

冉闵留李农、卢玦镇守范阳，处理政务，安抚地方，稳定后方，自己则亲率大军，顶着凛冽的、如同刀子般的寒风和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踏上了这次大胆而充满冒险精神的远征。

大军昼伏夜出，尽量避开主要通道和部落聚居区，专走偏僻难行的小径、冰封的河面、积雪的谷地。将士们用厚厚的毛皮包裹身体，脸上涂着防冻的油脂，用布条包裹口鼻以防冻伤。马蹄包裹粗布以减小声响和防滑。他们如同一群沉默的雪狼，又像一条在雪原上无声滑行的白色巨蟒，悄无声息地向着弱洛水地区挺进。沿途遭遇的小股游骑或哨探，均被迅速无声地解决，不留活口。

行军异常艰苦，夜晚宿营时，常常需要凿冰取水，扫雪扎营，围着篝火挤在一起取暖。但将士们士气高昂，因为他们知道，此次行动意义重大，是在皇帝亲自率领下，执行一项足以改变北疆格局的任务。

经过近十天的艰难跋涉，克服了严寒、迷路、冻伤等重重困难，大军终于抵达了弱洛水南岸。眼前是一片被厚厚积雪覆盖的辽阔草原，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唯有远处依稀可见一些慕容部的牧民营地和用于囤积草料、牲畜的围栏和简易仓库。由于地处相对后方，且天气严寒，这里的守备果然十分松懈，营地周围的哨位稀疏，巡逻的士兵也缩在营房里取暖。

“陛下，侦察清楚了，”张举搓着冻得通红、几乎失去知觉的手，兴奋地压低声音禀报，“前方最大的一个物资囤积点，守军不到两千，大多是老弱辅兵，警惕性很差。主力骑兵似乎都被调往东面防备我们可能对龙城的进攻了。”

冉闵点了点头，眼中寒光一闪，呼出的白气在胡须上结成了冰霜：“传令下去，各部寻找隐蔽处休整两个时辰，进食，检查装备，保持体温。子时动手，速战速决！记住，以焚烧物资、驱散守军为主，不必过分追杀，我们的目标不是这点守军，而是慕容恪的命脉和声望！”

“是！”众将领命，迅速下去安排。

子时，风雪似乎更大了些，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能见度极低，寒风呼啸，掩盖了一切声响。

弱洛水畔的慕容部物资囤积点，一片死寂，只有少数哨兵蜷缩在简陋的哨塔里，靠着微弱的炭火盆取暖，对外面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毫无察觉。营地里，堆积如山的草料、粮食垛，以及圈养的大量牲畜，在雪夜中静静地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突然，如同鬼魅般，无数的黑影从风雪中显现！魏军骑兵如同决堤的冰河，瞬间冲破了简陋的木栅栏和营门，杀入了营地之中！马蹄踏碎积雪，刀锋反射着雪光与火光！

“敌袭！敌袭！”

“是魏军！魏军来了！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短暂的、充满惊骇的惊呼和零星的抵抗，很快就被淹没在魏军迅猛的攻势和震天的喊杀声中。魏军士兵们按照计划，并不与守军过多纠缠，而是分成数队，将携带的火油、硫磺等物疯狂地泼洒在那些草料堆、粮垛、皮革帐篷和木质仓库上，然后四处投掷火把，纵火焚烧！

“放火！烧光它们！”

“一个粮垛也不留！”

狂风卷着雪花，非但没有熄灭火焰，反而助长了火势！干燥的草料和物资遇火即燃，冲天的大火瞬间映红了雪夜，噼啪的燃烧声、牲畜惊恐的嘶鸣声、慕容守军的哭喊声、魏军的喊杀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曲毁灭的交响。浓烟滚滚，直冲云霄，在白雪的映衬下格外醒目。

许多从睡梦中惊醒的慕容部牧民和士兵，甚至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好，就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和冲天大火吓破了胆，哭喊着，如同无头苍蝇般四处奔逃，消失在无边的风雪夜色之中，只求活命。

战斗（或者说纵火破坏）持续了不到一个时辰。当黎明来临，风雪渐歇时，弱洛水畔这个重要的物资囤积点，已然化为一片冒着滚滚浓烟和焦臭气的废墟，黑色的灰烬与洁白的雪地形成了残酷的对比。曾经堆积如山的物资化为乌有，幸存的牲畜也四散奔逃。

冉闵立马于一处高坡，寒风拂动他玄色大氅上的积雪。他望着下方的废墟和远处雪原上那些狼狈逃窜的黑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冰封的平静。战争便是如此，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

“陛下，初步清点，”周威策马前来，胡须上挂着冰凌，禀报道，“焚毁粮草辎重无数，粗略估计足够五万大军食用一冬；俘获受惊未及逃散的牛羊马匹近万头；守军或死或逃，已无威胁。我军仅有数十人轻伤。”

“很好。”冉闵点了点头，“传令下去，就地休整一日，救治伤员，烤火取暖，食用热食。派出哨探，扩大侦察范围，密切关注龙城方向和宇文部、段部残余的动向。另外，多派游骑，将我们在此地的‘战果’，尤其是焚毁的粮草规模，尽可能散播出去！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朕冉闵，不仅能在范阳城下击败慕容恪，更能在这寒冬腊月，深入慕容腹地数百里，焚其粮草，断其根基！”

“遵旨！”周威领命而去。

冉闵的命令被迅速执行。魏军士兵们在废墟旁点燃篝火，烤着冻硬的干粮和缴获的肉食，恢复体力。而一支支轻骑兵则如同离弦之箭，奔向四面八方，将弱洛水被袭、慕容部重要越冬物资被焚的消息，连同大魏皇帝的威名，如同这冬季的风暴一般，迅速传遍了草原的每一个角落。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伴随着风雪和恐慌，迅速传遍了草原各部，也传到了龙城和略阳。

龙城内，刚刚因为暗中联络略有起色而恢复一丝信心的慕容恪，听到弱洛水被袭、大量过冬物资被焚的消息后，再次如遭雷击，气得浑身发抖，几乎晕厥过去！这比前线战败更让他感到刺痛和绝望，这是直接动摇他统治根基的行为！

“冉闵！你……你欺人太甚！赶尽杀绝！！”他咆哮着，砸碎了书房里所有能砸的东西，状若疯癫。他原本以为冉闵会直扑龙城，却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大胆，用兵如此刁钻，绕到他的侧后，给了他赖以生存的命脉一记更狠的闷棍！这个冬天，他的部族将如何度过？那些附属部落会怎么想？

现在怎么办？出兵救援？且不说能否在茫茫雪原上找到并战胜以逸待劳、士气正盛的魏军，龙城的防守怎么办？会不会是冉闵调虎离山之计？不出兵？眼睁睁看着西部疆域被蹂躏，看着附属部落离心离德，看着部族在饥寒交迫中崩溃？

慕容恪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两难境地，进退维谷，心力交瘁。而冉闵，则稳稳地站在弱洛水畔的废墟旁，如同一个最高明的猎手，冷静地等待着猎物在恐慌和愤怒中做出错误的抉择，或者……等待着新的猎物，被这边的巨大动静和展现出的强大实力吸引过来，重新考虑他们的立场。

他相信，那个叫苻洪的氐族首领，此刻一定也收到了消息。他会如何选择？是趁机落井下石，分一杯羹？还是……看清形势，做出更明智、更符合其部落长远利益的决定？

雪原逐北，才刚刚开始。一场围绕战略威慑和政治博弈的大幕，正在这银装素裹的天地间，缓缓拉开。北疆的棋局，因为冉闵这步奇兵，而进入了全新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