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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抬起脚，第一步行进木桩区。
赵刚绑好沙袋，深吸一口气，跟着迈步进去。他的动作比白天稳了许多，每一步落地都带着节奏。小雨站在空地边上，手里拿着本子，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
林青没动。他站在原地看了会儿，转身走向崖边的石台。那里放着一壶凉茶和三个粗瓷碗。他倒了一碗，喝了一口，眉头微微皱起。
远处山下，传来一阵零星的响动。
像是枪声。
又像鞭炮炸裂的声音，在夜里断断续续地响了几下。林青放下碗，抬头看向山外的方向。那边黑沉沉的，什么都看不见，但空气里似乎多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小雨也听见了。她合上本子走过来：“师父，刚才那是……”
“不像打猎。”林青说。
赵刚从桩阵里退出来，喘着气：“会不会是土匪？前两天我还听说三道沟那边有人抢粮仓。”
陈玄拄着拐慢慢走回来，耳朵动了动：“不是土匪。土匪闹事不会只打几枪就停。这动静，是有组织的。”
林青盯着远处看了一会儿，忽然问：“村里最近有没有人上来？”
小雨点头：“老猎户早上送了一筐野兔上来，说是山下不太平，劝我们少下山。”
“他怎么说的？”林青追问。
“他说……”小雨回忆了一下，“近半个月，有好几支队伍在镇上走动，穿灰布军装，戴大盖帽，旗子上写着‘驱除鞑虏’四个字。他们不抢百姓，还帮人修路搭桥。有人说这是革命军。”
赵刚眼睛一下子亮了：“革命军？就是报纸上说的那个？推翻朝廷、要建共和的那种？”
陈玄哼了一声：“现在哪还有什么朝廷。可‘革命’这两个字，谁都能挂嘴上。谁知道他们是真是假。”
“但老猎户说，这些兵对老百姓很客气。”小雨补充，“有个带队的将军，姓张，专门收能人异士，说是要组建一支特别队伍，对付洋人和军阀。”
林青听到“张”字时，手指在碗沿上顿了一下。
他没说话，但眼神变了。
赵刚已经按捺不住：“咱们是不是该下去看看？要是真是革命军招人，凭咱们这几下功夫，肯定能进核心队！我能扛鼎，小雨身法快得像影子，陈叔内劲打通了，您更是深不可测——咱们一起参军，说不定能直接打进京城！”
“你脑子热了？”陈玄瞪他一眼，“你以为打仗是演武场？一声令下就能冲锋？你连枪都没摸过，知道子弹从哪儿来吗？”
“我可以学！”赵刚不服气，“练武也是从不会开始的，哪有一上来就会的？”
小雨拉了他一下：“现在消息都不清楚，贸然下山太危险。万一那不是革命军，是打着旗号骗人的呢？”
“那就更该派人去看看。”林青终于开口。
三人都安静下来。
林青站起身，走到训练场中央。月光洒在他身上，影子拉得很长。他看着地上那些被踩实的脚印——日复一日留下的痕迹。
“我们在这里练了这么久。”他说，“不是为了躲一辈子。是为了有一天，能堂堂正正走出去，做点事。”
赵刚听得呼吸都重了几分。
“但我不能让你们冒险。”林青继续说，“明天天黑后，我派两个轻功好的弟子下山，去最近的镇上打听情况。必须确认三点：一是这支队伍是不是真的革命军；二是那个姓张的将军是什么来历；三是他们到底需不需要像我们这样的人。”
“我可以去！”赵刚立刻举手。
“不行。”林青摇头，“你目标太大，性子又急，容易暴露。留守的人更重要。一旦外面有变，我们要能随时应对。”
“那我去。”小雨说，“我身形小，速度快，又能记事。回来还能把情报整理清楚。”
林青看了她一眼：“你也不能去。你是记录者，是这里的中枢。你走了，整个训练体系就断了线。”
小雨抿了嘴，没再争。
陈玄咳嗽两声：“让年轻弟子去吧。挑两个机灵的，嘴严手脚利索的。让他们只听不说，打探完就回来。”
“我已经想好人选了。”林青说，“阿四和石头，一个会缩骨，一个擅长夜行。他们今晚准备，明晚出发。”
赵刚有些失落，但还是点头：“行，那我们在山上等消息。”
“不只是等。”林青看着他们，“这几天所有人加练一炷香时间。不管外面来的是机会还是危机，我们都得准备好。”
小雨翻开本子，在新的一页写下：**革命军出现，派员侦察，全员备战**。
写完她抬头：“如果……他们是真心救国呢？我们是不是就该加入？”
林青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如果他们是真的为百姓而战，那我们就没有理由袖手旁观。练武之人，最怕的不是死，是明知该出手却不出手。”
陈玄拄着拐走到火塘边，拨了拨炭灰：“可现在的世道，谁都说自己为民请命。到最后，还不是割据称王，换个主子继续压榨老百姓？”
“所以才要去查。”林青说，“眼见为实。我不信传言，也不信口号。我要看行动。”
赵刚坐在石头上，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昨天这只手还能把千斤鼎抬起来，可现在，他觉得还不够强。
“等消息回来。”他说，“只要确定是真的，我第一个报名。”
小雨也在想。她想起自己第一次打出缠丝手时，林青说她找到了自己的路。现在，也许他们所有人都要走上一条新路了。
夜风穿过树林，吹得木桩上的布条轻轻晃动。
林青回到屋前坪，望着山外的方向。那边依旧漆黑，但他仿佛看到了某种变化正在发生。
第二天傍晚，阿四和石头换了黑衣，背上干粮和水囊，在林青面前站定。
“记住。”林青低声交代，“只观察，不接触。见到军队不要靠近，找当地人打听。三天之内必须回来。”
两人齐声应下。
临走前，赵刚塞给阿四一张纸条：“帮我问问，革命军收不收力气大的人。”
小雨也递了个小本子：“把看到的都记下来，格式照我们的训练日志来。”
陈玄站在边上，没说话，只是往两人包袱里各塞了一包药粉：“防蛇虫的，路上小心。”
林青最后叮嘱一遍路线，挥手让他们出发。
两个人影很快消失在林间小道上。
营地恢复安静。
小雨坐在火塘边，手里捏着炭笔，本子摊开在膝盖上。她写不下东西，只是盯着空白页。
赵刚在空地上一遍遍练贴山靠，每一击都打得格外用力。
陈玄绕着营地走了一圈，检查了所有陷阱和哨位。他回到林青身边：“你说那个姓张的将军……会不会是你以前提过的那位？”
林青望着远处：“有可能。十年前我在北平见过他一次。那时候他带兵打了洋人的税关，把缴获的粮食全分给了灾民。”
“那是个好人？”陈玄问。
“至少那时候是。”林青说。
夜更深了。
月亮升到头顶。
小雨抬起头，看着天空。星星很亮。
她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好像真的要变了。
赵刚停下练习，走到她旁边坐下：“你说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
“最快也要后天晚上。”小雨说。
“我希望他们是真的。”赵刚望着山外，“我想打洋人，想把那些欺负咱们的人全都赶出去。”
小雨没说话，只是把本子抱得更紧了些。
林青站在屋前，双手背在身后。他的目光一直没离开山路的方向。
他知道，有些事已经开始。
而他们，不能再只待在山里了。
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响声。
小雨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声狗叫。
紧接着，第二声。
她抬起头。
赵刚也听见了。
两人对视一眼。
那条通往山下的小路上，似乎有个人影正快速接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