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林村的晨光,带着山涧特有的清冽水汽,透过新修的院门缝隙溜了进来。
姬子卿早早起身,昨夜《黑暗森林》的博弈余韵还在脑海盘旋,但新的一天,需要从最基础的“清扫战场”开始。
他挽起袖子,开始了例行的打扫。
老屋不大,陈设也极简,但角落的蛛网、窗棂的浮尘、青石板地上的落叶,都是时光悄然留下的足迹。
他动作不疾不徐,扫帚划过地面发出沙沙的轻响,抹布擦过木桌带走微尘,如同一种无声的对话。
阳光随着他的移动,在清扫过的区域投下更明亮的光斑。
这种纯粹的、看得见结果的劳作,与构思小说时面对无尽虚空的感受截然不同,却同样能带来一种踏实的心安。
汗水微微濡湿了鬓角,山风适时地穿过敞开的门窗,带来新叶的微香。
清扫完毕,小院焕然一新,空气里弥漫着洁净的气息和草木的清新。
日头已近中天,腹中也传来空鸣。
他踱进简陋却整洁的厨房,从屋后小菜圃里摘了几把鲜嫩的青菜,两根饱满的紫茄,还有一小捧翠绿欲滴的豌豆荚。
山泉水哗哗冲洗着,蔬菜特有的鲜活气息扑面而来。
灶膛里柴火噼啪作响,铁锅烧热,倒入自家榨的菜籽油,油花跳跃间,蒜末爆香,青菜入锅,猛火快炒,瞬间锁住鲜甜;茄子切滚刀块,过油煸炒至软糯,淋上一点酱油,便是朴素的下饭好菜;豌豆荚更是简单,清炒片刻,碧绿生青,咬一口满是山野的清甜。
不过一刻钟,三碟家常小菜便端上了石桌。
就着一碗新煮的、米香浓郁的糙米饭,姬子卿坐在晨光里,安静地享用这山野馈赠的午餐。
食物的本味在舌尖绽放,简单,却足以抚慰身心。
饭毕,洗净碗筷。日影西斜,小院被正午的阳光晒得暖洋洋的。姬子卿并未立刻回到书桌旁与罗辑为伴,而是走向屋内一个靠窗的角落——那里安置着一张宽大的旧木桌,是他专门辟出的“静心角”。
写字,是他从喧嚣尘世中带来的习惯,更是如今山居生活中一种不可或缺的仪式与修行。
三年前,他还在柳如烟身边,扮演着那个需要“拿得出手”的伴侣角色时,书法只是诸多需要精进的“技能”之一。
那时,他硬生生将这门古老的艺术,如同游戏加点一般,从“1”点到了“7”的层次。柳体、颜体、欧体,甚至二王的行草,他都能信手拈来,形神兼备。
模仿古人字迹,几可乱真,若论技巧,早已臻至大师之境。
然而,当他决然离开那个金丝笼般的圈子,来到布林村,书法对他而言,剥离了所有功利色彩,回归了最本真的状态——纯粹的艺术欣赏与心灵的对话。他并不打算靠卖字为生,这方寸之间的黑白世界,是他留给自己的、无需向任何人证明的精神净土。
此刻,他开始了书写前的准备。先是净手,山泉水清凉沁骨,细细洗去掌纹间可能沾染的烟火尘埃。
接着,从柜中取出珍藏的松烟墨块,在一方古朴的端砚上注入清水,手腕沉稳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韵律,缓缓研磨。
墨香渐渐氤氲开来,深沉而内敛,不同于新茶的清冽,是一种沉淀了时光的馥郁。
他铺开一张上好的生宣,纸面微糙,带着自然的肌理。镇纸压住纸角,笔架上悬挂着几支不同型号的狼毫、羊毫笔,笔锋饱满,静待召唤。
他没有点昂贵的檀香,而是在窗台一角点燃了一小截自制的松枝香。
清烟袅袅,带着山林特有的、略带辛辣的木质芬芳,与墨香交织,弥漫在空气中。最后,打开手机播放音乐,一段舒缓的古琴曲流淌出来,是《流水》。琴音淙淙,如山涧溪流,涤荡着室内的空气,也抚平着心湖的微澜。
一切准备就绪。
姬子卿立于案前,闭目凝神片刻。
屋外鸟鸣啁啾,屋内琴音流淌,墨香松烟缭绕。
他缓缓睁开眼,眼中再无《三体》宇宙的冰冷博弈,也无资本的喧嚣扰攘,只剩下眼前这一方宣纸的洁白与墨的深沉。
他提笔,饱蘸浓墨,悬腕于纸上空寸许,气息沉静悠长。
笔锋落下,并非狂草般的恣意挥洒,而是楷书的端凝沉穆。
笔尖在宣纸上行走,墨迹渗透纸背,力透纸背却又带着一种内敛的韧劲。他写的是“守拙”二字。
笔划转折间,既有柳体的骨力遒劲,又暗含了颜体的浑厚大气,更融入了他自身山居三年沉淀下来的、一种近乎本拙的从容与定力。那“拙”字的最后一横,拖笔微涩,带着一丝枯笔的韵味,仿佛山石历经风霜的痕迹,反而更显朴茂天然。
他沉浸其中,心、眼、手合一,仿佛与笔下的墨痕、纸的呼吸、空气中的琴韵松香融为了一体。好的,我们继续沉浸在布林村午后的静谧时光里,聚焦于姬子卿笔下的墨痕世界:
笔走龙蛇,却又沉凝如渊,姬子卿全副心神都凝聚在笔尖与宣纸那微妙的触感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