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人在都市小说 第145章 心如刀绞（一）

姬子卿那句“请你离开”，如同终审的判决，将柳如烟彻底打入了无间地狱。她没有立刻离开那条栈道，而是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呆立在原地，直到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被墨蓝色的夜幕吞噬，直到湖畔的风带上刺骨的凉意。

谷景镇的灯火次第亮起，温暖的光晕从各家各户的窗户里透出来，勾勒出宁静生活的轮廓。那些光亮，曾经在她幻想中，也应该有属于她和姬子卿的一盏。可如今，那盏灯永远不会为她而亮，甚至，她连靠近的资格都被剥夺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那家精品民宿的。服务生看到她失魂落魄、脸色惨白的模样，关切地询问了一句，她却像受惊的兔子，猛地躲开，踉跄着冲回自己的房间，反锁了门。

黑暗中，她顺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冰冷的泪水终于决堤。这一次，不再是表演，不再是算计，而是从灵魂深处涌出的、无法抑制的绝望和痛苦。

她输了。输掉了姬子卿，输掉了挽回的可能，也输掉了自己最后的尊严和幻想。

寂静的黑暗像一头噬人的怪兽，将她吞没。那些被她刻意美化、用来作为筹码的“美好回忆”，此刻却像无数把锋利的刀刃，在她脑海中疯狂翻搅，露出血淋淋的真相。

她想起自己无数次在商业酒会上，将他晾在角落，任由旁人投来或同情或鄙夷的目光，她却暗自觉得他上不得台面。

她想起自己心情不好时，将他精心准备的惊喜贬得一文不值，将工作中的怨气尽数发泄在他沉默的包容里。

她想起有一次他发烧，她却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派对，将他独自留在家中，甚至连一句关心的问候都吝于给予。

她想起离婚那天，她将协议甩在他面前，语气冰冷而绝情，没有给他任何解释和挽回的机会，只觉得甩掉了一个沉重的包袱。

五年。整整一千八百多个日夜。

她给予他的，不是妻子的温情，是冰窖般的冷漠；不是并肩的支持，是彻头彻尾的轻视。

他将一个男人最宝贵的五年青春和真心，捧给了她，却被她践踏得粉碎。

“呵……呵呵……”柳如烟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充满了自嘲和悲凉。她到底是有多愚蠢，才会以为那些充满嫌弃和伤害的过去，能用几句轻飘飘的“美好回忆”就掩盖过去？她到底是有多自负，才会以为在她那样对待他之后，他还会对她存有半分旧情？

姬子卿没有骂她，甚至没有表现出愤怒，不是因为他还念旧情，而是因为他早已将她从自己的情感世界里彻底删除。她于他，已是无关痛痒的陌生人，连恨都是一种浪费。

一夜无眠。

第二天清晨，柳如烟看着镜中那个眼窝深陷、形销骨立的女人，几乎认不出自己。但一种近乎偏执的不甘，还在支撑着她。她不能就这么走了，她必须再试一次，哪怕……是放下所有骄傲去哀求。

她再次来到了山居小院的外围。这一次，她没有叫喊，没有拍门，只是静静地站在那排翠竹之外，如同一个虔诚的赎罪者，等待着或许根本不会出现的奇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阳光逐渐变得灼热。她的腿站得麻木，嘴唇干裂，额头上渗出虚弱的冷汗。有镇民路过，投来好奇或同情的目光，她却浑然不觉。

不知过了多久，竹篱的门轻轻打开。出来的不是姬子卿，而是那位负责日常事务的、神色严肃的中年负责人。

他看着形容枯槁的柳如烟，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但语气依旧公事公办：“柳小姐，您这是何苦呢？姬先生的意思，您应该很清楚了。他不想见您，也不会见您。请您不要在这里为难我们，也为难您自己。”

柳如烟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猛地抓住负责人的衣袖，声音嘶哑破碎：“求求你……让我见他一面，就一面！我只要跟他说一句话！求你帮我通报一声，告诉他，我知道我罪该万死，我不求他原谅，我只想亲口跟他说声对不起……真的，就说一声对不起……”

她的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眼泪混着汗水滑落，看起来可怜又可悲。

负责人轻轻但坚定地挣脱了她的拉扯，摇了摇头：“柳小姐，对不起。姬先生吩咐过，关于您的一切，都不需要再向他汇报。您请回吧。”

一句话，彻底断绝了她所有的希望。

柳如烟怔怔地看着那扇再次关上的竹篱门，仿佛那扇门隔开的是两个世界——一个是他拥有的宁静与未来，一个是她永恒的悔恨与过去。

支撑着她的最后一点力气终于消散。她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意识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前，只有一个念头清晰无比——她永远地失去他了。不是从离婚那天开始，而是从她每一次轻视他、伤害他的那一刻起，就在一点点地，将他从自己的世界里推开。

柳如烟没有真的晕厥太久，她在民宿服务员的帮助下醒了过来。她没有再哭闹，也没有再尝试去见姬子卿。她异常平静地收拾好了自己寥寥无几的行李，订了最近一班离开谷景镇的车票。

离开的时候，她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曾经承载了她最后希望的土地。金色的稻田依旧灿烂，支嘎湖水依旧平静，竹林小歇馆依旧掩映在翠绿之中，宁静而美好。

只是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她坐上车，离开了谷景镇。没有回头。

这一次的离开，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赌气或算计。这是一种心死之后的沉寂，是一种认命般的放手。她终于明白，有些伤口永远无法愈合，有些人一旦错过，就是一生。

她的追夫之路，从京都到谷景镇，轰轰烈烈开始，最终，在这片西南的山水之间，悄无声息地落幕。带走的，只有一身无法磨灭的伤痛，和一场持续了五年、她却直到失去才看清的，冰冷婚姻的真相。

而姬子卿，自始至终，都没有再出现过。对他而言，柳如烟的纠缠，如同湖面被风吹起的一圈涟漪，风停了，湖面便恢复了固有的平静，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他的世界，终于彻底清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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