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子里的江湖 第185章 春桃的染坊第一课

立夏的太阳刚晒暖了染坊的青石板，春桃就背着半袋红豆站在院门口，布衫的袖口磨出了毛边，却洗得发白透亮。她把红豆往石桌上一放，豆粒滚得满地都是，像撒了把红珠子。

“这是俺家种的，”春桃的脸涨得通红，手指绞着衣角，“俺娘说，红豆能染浅红，给染坊添点颜色……不算学费，算俺的见面礼。”

阿婆正坐在廊下翻晒紫苏叶，闻言笑着说：“好孩子，心意比啥都金贵。红豆留着熬粥，染浅红有茜草呢，比红豆匀净。”她往春桃手里塞了块艾草糕，“先垫垫肚子，第一课学认染料，小石头带你。”

小石头正蹲在染缸边研究新调的“夏荷绿”，闻言直撇嘴：“让我带？她要是把茜草当红花煮，染出来的布红不红紫不紫，算谁的？”话虽如此，却还是往春桃手里塞了本旧染谱，“先把这上面的草木认全了，认错一种，罚你给布偶狐狸缝只袜子。”

春桃捧着染谱，指尖在纸页上轻轻划，像摸着什么宝贝。她的字认得不多，却看得格外认真，遇到不认识的草木，就用指甲在页边掐个小记号，等会儿好问。

“这个是啥？”她指着画着锯齿叶的那页，叶边泛着红，像被太阳晒焦了。

“紫苏，”小石头头也不抬地搅着染液，“能染紫，也能当调料，炒田螺放几片，香得能把狐狸引来。”他忽然指着墙角的薄荷，“那个呢？”

春桃眼睛一亮：“薄荷！俺娘用它泡水喝，夏天能解暑！”她跑过去摘了片叶子，往鼻尖一凑，凉得直吸气，“染出来的布是浅绿色，像刚长出来的禾苗！”

“算你蒙对了，”小石头把染好的布捞出来，绿得像浸了潭水，“再认这个——”他指着晒在竹匾里的金黄色花瓣，“染‘月黄昏’的主力。”

春桃皱着眉看了半天，忽然拍手：“桂花！俺村头有棵老桂树，秋天落的花能扫半筐，俺娘收起来做桂花糖，甜得粘牙！”

小石头的嘴角偷偷翘了翘，却故意板着脸：“还行，没笨到家。现在学捣染料，力道要匀，像揉面团，太轻了汁出不来，太重了把纤维捣烂了，染布会发僵。”

春桃学着他的样子，把紫苏叶放进石臼，举起木槌往下砸。她的力气大，一槌下去，叶子碎得像泥，汁溅得满脸都是，像只刚从染缸里捞出来的小花猫。

“轻点！”小石头赶紧夺过木槌，“你这是砸染料还是砸仇人？得像给小鸡挠痒，温柔点。”他握着春桃的手示范，“这样，一下一下，顺着纹路来，让汁慢慢渗出来。”

春桃的脸“腾”地红了，手被小石头握着，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她学着轻轻捶打，紫苏汁慢慢渗出来，在石臼里积成小小的紫潭，带着股清香味。

阿禾路过看见，笑着说：“比小石头第一次强多了，他把石臼砸出个豁口，现在还在灶房底下垫着呢。”

中午吃饭时，春桃捧着碗粥，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晾布架上的“桃花粉”。阿枣看出她的心思，小声说：“下午我教你拓桃花纹，可简单了，像给布盖印章。”

春桃用力点头，粥喝得“呼噜呼噜”响，像只急着长大的小雏鸟。

下午拓纹时，春桃的手格外稳。她把干桃花瓣用米糊粘在白布上，摆成串小铃铛的形状，粘得比阿枣第一次时整齐多了。“俺娘绣荷包时总说，线要走直，花要对称，才好看，”她小声说，指尖捏着花瓣，轻得像怕碰碎了。

小石头在旁边看得直咋舌：“行啊，比阿枣那歪歪扭扭的桃花雨强。”

阿枣不服气：“我的是自然风！她的是规矩风！”

春桃被说得不好意思，悄悄把其中一朵桃花粘歪了点，像被风吹动的样子。阿枣见了，立刻笑了：“这样才对嘛，带点活气！”

傍晚收工时，春桃把拓着桃花纹的布角折成小块，小心翼翼地放进贴身的布兜。她要带回家给娘看看，告诉她自己在染坊学会了本事，能拓出像真花一样的布。

阿婆看着她的样子，对小樱说：“这孩子手上有准头，是块染布的料，就是太腼腆，得多逗逗她。”

夜里，染坊的灯亮着。春桃趴在桌上，借着灯光给家里写信，字歪歪扭扭的，却写得密密麻麻：“娘，俺今天认了紫苏、薄荷、桂花，还拓了桃花纹，小石头哥说俺没笨到家……染坊的人都好，阿婆给的艾草糕甜得很……”

小石头路过她的窗，看见信纸上的字，忽然想起自己刚学写字时，把“染”字写成“九”字加个点，被阿婆笑了半天。他悄悄从兜里掏出块用“桃花粉”布剪的小桃花，从窗缝塞进去，像给她的信添了朵真花。

春桃发现了小桃花，捏在手里看了半天，忽然笑了，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她把桃花夹在信里，觉得这染坊的日子，就像刚拓上布的桃花纹，虽然还浅，却透着股要慢慢变浓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