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子里的江湖 第171章 新染谱里的团圆纹

正月十五的灯笼还没撤下，染坊的堂屋就挂起了盏新扎的走马灯。灯影里转着“草间狐”“花下蝶”的纹样，映在墙上像活了一样。小石头趴在新染谱前，手里握着支小狼毫，正给去年的“全家福”布画注解。

“阿婆你看，”他指着纸上的小人，“这个是您，手里得画根染杆；这个是阿姐，旁边得添朵紫藤花；梭子哥得扛着布；我嘛，就举着小狐狸拓板！”

阿婆坐在旁边穿针引线，手里缝着块“满堂红”布，要做盏新灯笼。“再加只白狐狸，”她笑着说，“总在山里看着咱，也算家里一口子。”

阿禾端着碗汤圆进来，芝麻馅的香气漫开来。“我帮你画狐狸，”她把汤圆放在石桌上，拿起笔蘸了点墨，“尾巴要蓬松点，像去年冬天落了雪的样子。”

笔尖在纸上划过，很快就画出只蹲在染缸边的小狐狸，尾巴卷着，像藏了团暖。小石头看着欢喜，赶紧在旁边写：“团圆狐，与染坊人共守岁，冬不寒，春常暖。”

小樱和梭子从镇上回来，手里捧着卷新宣纸。“给新染谱换个封面，”小樱展开宣纸，米白色的纸面上泛着淡淡的竹纹，“镇上的老秀才说，这叫‘竹浆宣’，能存百年，正好记咱染坊的事。”

梭子拿起刻刀，在竹板上刻“时光染坊新染谱”七个字，笔锋苍劲，像太爷爷留下的旧染谱字迹。“刻好了拓在封面上，再盖个咱的‘染’字章，才算正经。”

午后的阳光透过紫藤架，在宣纸上投下细碎的影。小樱研墨，小石头画稿，阿禾描边，梭子拓字，阿婆则在旁边剪着金箔，要贴在“团圆狐”的眼睛上，让它亮闪闪的。五个人围着张石桌，像幅摊开的画，暖得让人心头发软。

“去年的‘蝉衣绿’忘了记用量，”小樱翻到夏天那页，“薄荷和柳芽的比例是三比一，得补上，不然明年准忘。”

“还有‘蒲公英镂空染’，”阿禾指着那页，“糯米糊得用井水调，用河水会发黏，洗不掉籽。”

小石头赶紧拿出炭笔，把这些细节都记在页边，像给染谱添了些小脚印。梭子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忽然说：“等这册写满了，就教你刻版，把纹样刻成木版，印成书，让外乡的染坊都学着做。”

小石头的脸“腾”地红了，手里的笔差点掉在纸上：“真……真的能印成书？”

“咋不能？”阿婆把剪好的金箔贴在狐狸眼睛上，“你太爷爷当年的染谱，不也是一笔一划写出来的？咱这新染谱，有狐狸，有蒲公英，有蝉，比他那本热闹多了，该让更多人看看。”

傍晚时，新染谱的封面终于做好了。“时光染坊新染谱”七个字透着竹纹的青，旁边拓着只金眼狐狸，蹲在染缸边，缸里漂着片紫藤花，像把整座染坊都缩在了纸上。阿婆用红绳把纸页串起来，挂在堂屋最显眼的地方，正好在旧染谱旁边。

两本染谱并排晃着，旧的泛黄，新的发亮，像新旧两个春天，在风里轻轻说话。路过的货郎进来讨碗水喝，看见新染谱直咂舌：“你们这染坊，不光染布，还染日子呢！”

小石头骄傲地挺起胸：“这里面还有团圆纹呢，您看这狐狸，跟咱一起过年！”

货郎笑着说：“那可得给我留本印好的，我带回去给我那学染布的儿子看，让他知道，染布不只是染颜色，还得染进人心。”

灯笼亮起时，染坊的人围坐在炭盆旁，翻着新染谱。小石头指着“年宴”那页的菜，念叨着今年要加道“枫叶红焖肉”；阿禾说要试试用桃花染粉布，拓在“团圆狐”旁边；小樱和梭子则在商量，春天要不要开个小染坊，教镇上的姑娘们拓花。

阿婆摸着染谱上的狐狸，忽然说：“等春暖花开，把山里的小狐狸也请来看看，让它知道，自己早就在咱谱上占了个好位置。”

夜风穿过染坊，带着灯笼的暖光，吹动了新染谱的纸页。上面的字、画、纹样，像一粒粒饱满的种子，要在时光里发芽，长出满院的热闹。小石头趴在阿婆腿上，听着大家说笑着规划将来，鼻尖萦绕着墨香和草木香，忽然觉得，这染坊的日子，就像这新染谱，看似是一页页纸，其实是一滴滴酿进时光里的甜，越久，越浓。

新染谱里的团圆纹，不只是画在纸上的狐狸和人，是灶房里一起揉的面团，是染缸边一起拓的花，是灯下一起记的谱，是每个寻常日子里，那些凑在一起的暖，像染料一样，慢慢浸透了岁月的布，染出最珍贵的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