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子里的江湖 第162章 新染谱上的春天

惊蛰的雷声刚过，染坊的院子就热闹起来。野薄荷冒出了圆叶，紫苏抽出了紫茎，连墙角的青苔都浸着水，绿得发亮。小石头蹲在新搭的竹架旁，把自己画的小狐狸拓板往白布上按，竹片上的狐狸尾巴沾了淡绿的染料，印在布上像拖着团青草，惹得小樱直笑。

“你这是让狐狸滚进草堆里了？”她递过块干净的布，“用新调的‘春芽绿’，轻点按，不然尾巴该糊成一团了。”

小石头吐吐舌头，重新蘸了染料。这次他学得小心，拓出来的狐狸趴在淡绿的布上，像刚从草丛里探出头，鼻尖还沾着点草屑似的白边——那是他特意留的空白，看着倒添了几分灵气。

“这个好！”梭子刚编完新的晾布架，凑过来看，“记进新染谱里，就叫‘草间狐’。”他拿起竹片刻刀，在拓板背面刻上这三个字，“以后咱就按这个样式拓，保准客人喜欢。”

阿婆坐在廊下，把小石头画的纹样一张张描在宣纸上。新染谱的纸是镇上最好的宣纸，米白色的纸页上，小樱用小楷写着染料配方：“草间狐，底色取春芽捣汁，加薄荷露少许，拓纹用赭石调松烟墨”，旁边还盖了个小小的“染”字印章，是梭子特意去镇上刻的。

“再添点实际的，”阿婆指着纸页，“比如‘春芽需采带露的，日出后便失了嫩气’，这些都是太爷爷传下来的讲究，得记牢了。”她拿起小石头的竹片画册，翻到画着紫藤花的那页，“这个‘花下狐’也好看，紫藤汁染紫底，狐狸用月霜布剪了贴上去，像绣的一样。”

小石头立刻跑去翻箱底，找出块去年染的“月霜布”，裁成小狐狸的形状，小心翼翼地贴在紫底布上。阳光透过紫藤架照下来，紫布泛着淡淡的银，月霜布的狐狸像在发光，惹得三人都笑了。

“这个叫‘贴布绣’，”小樱拿起针线，在布边缝了几针固定，“也记进染谱里，以后教新来的学徒。”

下午，山那边的货郎来送染料，看见堂屋挂着的新染谱，翻了两页直咋舌：“你们这染坊真有心！连狐狸都能染出花样来。”他指着“草间狐”那页，“给我留十匹，我带去北边，准能卖上价！”

小石头骄傲地挺起胸：“这狐狸冬天胖，夏天瘦，每个季节都不一样呢！”

货郎笑着说：“那我每个季节都来，把你新画的狐狸全收了！”

送走货郎，小石头趴在桌边，给新染谱画扉页。他画了个大大的染缸，缸边围着三个人：阿婆在添染料，小樱在搅缸，梭子在挂布，角落里蹲着只小狐狸，正叼着块染好的碎布往山里跑。画完了，他在旁边写：“时光染坊，染尽四季，藏尽心意”，字虽然歪，却比以前工整多了。

阿婆看着扉页，眼眶有点湿：“比太爷爷那本热闹。”

小樱赶紧递过块帕子：“以后会更热闹，等小石头成了大染匠，咱们就把染谱印成书，让全天下都知道咱染坊的狐狸。”

夕阳把染坊染成了金红色，新染谱在风里轻轻晃，纸页翻动的声音像在唱歌。小石头摸着扉页上的染缸，忽然觉得，这染谱就像个会长大的孩子，会记下春天的芽，夏天的花，秋天的果，冬天的雪，还有染坊里每个人的笑，和那只总在山里等着的小狐狸，把平凡的日子，都染成了值得记住的色。

夜里，他做了个梦，梦见新染谱活了过来，纸页上的小狐狸从布上跳下来，叼着染谱往山里跑，身后跟着一群色彩斑斓的蝴蝶，像染坊里晾着的各色布料，在月光下飞成了一道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