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子里的江湖 第149章 新春的染缸

大年初一的晨光刚爬上染坊的窗台，小石头就裹着新棉袄窜了出来。阿婆给做的山楂红棉袄衬得他脸蛋通红，像颗刚摘的糖葫芦。他踮着脚去够门框上的灯笼，想看看夜里落了多少雪，却发现灯笼底下挂着个小布包，系着根红绳，像只胖乎乎的小福袋。

“阿姐！你看这是啥？”他举着布包跑进灶房，小樱正帮阿婆煮元宝茶，红枣和桂圆在锅里翻滚，甜香漫了满屋。

小樱擦了擦手解开布包，里面是几块杏仁酥，还有张纸条，字迹歪歪扭扭的：“谢谢小石头师傅的腊肉，小狐狸留。”纸条旁边粘着根蓬松的狐狸尾巴毛，雪白雪白的。

“是小狐狸！”小石头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把尾巴毛小心翼翼地夹进自己的竹片笔记本里，“它真的收到我的腊肉了！”

梭子推门进来，肩上落着点雪，手里拎着个竹篮。“张婶给的年糕，刚蒸好的。”他把篮子往桌上一放，看见小石头的新棉袄，忍不住笑，“这颜色真精神，跑出去准没人敢欺负你。”

“才不会有人欺负我，”小石头挺了挺胸脯，“我现在是能染‘冰裂纹’布的小师傅了。”

阿婆端着元宝茶出来，给每人倒了一碗：“喝了这茶，来年步步登高。”她看着院里的积雪，忽然说，“今天得把染缸好好擦一遍，倒点松针水进去养着，开春才能染出鲜亮的布。”

“我来擦！”小石头抢着拿起抹布，跑到染缸边，踮着脚往里瞅。年前洗刷干净的染缸里还留着点水，结了层薄冰，像块透明的玉。他哈着白气用抹布擦缸壁，冰碴子沾在布上，化了又冻，倒像给抹布绣了层冰花。

小樱和梭子也过来帮忙，梭子往缸里撒了把晒干的松针，小樱提着温水慢慢倒进去，冰碴子“滋滋”化了，松针在水里打着转，像一群绿色的小鱼。“这样养着，缸底的老浆才不会板结，”阿婆站在旁边指点，“就像人冬天得进补，染缸也得喂点好东西。”

太阳升高些，雪开始化了，屋檐往下滴水，“滴答滴答”像在数着时辰。染坊的青石板上渐渐露出湿漉漉的底色，映着天光，像块刚洗过的蓝布。有邻居来拜年，手里捧着自家做的点心，看见染坊的染缸冒着热气，都笑着说：“这染缸也过年呢，看着就有精气神。”

小石头忙着给客人递元宝茶，跑前跑后像只快活的小松鼠。有个穿新袄的小姑娘盯着他的笔记本看，好奇地问：“这里面画的都是染布的花样吗？”

“嗯！”小石头翻开本子给她看，竹片上画着歪歪扭扭的紫藤花、枫叶，还有只拖着大尾巴的小狐狸，“这是我学的纹样，等开春就能染在布上了。”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能给我染块带小狐狸的布吗？我想做个荷包。”

“能！”小石头拍着胸脯保证，“等雪化了就给你染，用最鲜亮的鹅黄！”

送走客人，院子里安静下来，只有融雪的水滴声和远处的鞭炮声。小樱坐在廊下晒太阳，手里拿着梭子送的银绣花针，在块“霜白”布角上绣着什么。梭子蹲在旁边削竹片，想做个新的拓花板，竹屑落在地上，像撒了把碎玉。

“你看小石头，”小樱忽然笑了，“现在像个真正的小师傅了。”

“都是你教得好，”梭子抬头看她，阳光透过她的发梢，在布角上投下细碎的金斑，“他绣的小狐狸，比我第一次绣的蝉强多了。”

小石头听见他们说话，抱着笔记本跑过来，翻开其中一页：“阿姐你看，我新画的纹样！”竹片上画着三个小人，围着个大染缸，旁边写着“时光小筑一家人”，字虽然歪，却透着股认真劲儿。

小樱和梭子看着那画，忽然都没说话。阿婆端着刚蒸好的年糕出来，看见竹片上的字，笑着往两人手里各塞了块年糕：“快吃，趁热。”

年糕的甜混着松针的香，在嘴里慢慢化开。小石头趴在染缸边，看着里面打转的松针，忽然说：“等开春，我们染批‘全家福’布吧，就用这个纹样。”

小樱和梭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笑意。阳光照在染缸里，松针水泛着淡淡的绿，像把整个春天的希望都泡在了里面。染坊的新年，就像这养着的松针染缸，看着安静，底下却藏着股劲儿，等着开春一到，就冒出满缸的鲜亮。

傍晚时，雪又开始下了，轻轻巧巧的，像怕惊扰了这染坊的暖。小石头把小狐狸送的杏仁酥掰了三块，放在灶王爷的供桌上，一块给阿婆，一块给阿姐，一块给梭子哥。他摸着笔记本里的狐狸毛，觉得这个新年真暖和，像阿婆煮的元宝茶，从嘴里一直暖到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