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子里的江湖 第105章 蓝印漫过石阶时

秋雨淅淅沥沥下了三天，把时光小筑的青石板润得发亮。小樱蹲在廊下，看着雨水顺着房檐织成帘，手里捏着片半干的紫苏叶——是前几天晒干收在书里的，边缘还带着点卷曲的弧度。

“姐姐你看，”她举着叶子冲屋里喊，“雨水把院子里的蓝印都泡开了！”

院子中央的青石板上，依稀能看见深浅不一的蓝痕，是前阵子她和梭子踩在染缸里玩闹时留下的。雨水漫过石缝，那些蓝痕像活了过来，顺着水流慢慢晕开，在石板上织出细碎的纹路，倒比画布里的图案更灵动几分。

小雅正对着画布调色，闻言探头看了眼：“这才是最好的颜料，比我调的靛蓝自然多了。”她放下画笔，拿起速写本蹲在廊下，笔尖飞快地划过纸页，把雨水漫过蓝印的模样拓了下来。

梭子举着他的小银梭跑出来，鞋上还沾着没擦干净的蓝颜料，踩在湿漉漉的石板上，又留下一串新的小脚印。“小樱你看！像不像小鱼？”他指着自己的脚印，兴奋地蹦跳着，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小樱的裤脚。

“像小鸭子还差不多！”小樱笑着去追他，两人在雨里跑成一团，蓝印叠着蓝印，石板上很快布满了杂乱却鲜活的痕迹。小雅跟在后面，速写本上的线条也跟着活泼起来，笔尖偶尔沾到雨丝，在纸页上洇出淡淡的墨点，倒添了几分意趣。

老人坐在窗边，看着院子里疯跑的两个孩子，手里摩挲着那枚旧银梭，梭身上的蓝痕被雨水打湿后，显出更深的色泽。“当年我学染布时，也总爱踩在染缸边疯跑，”她忽然对端着热茶过来的赵悦说，“你爷爷总骂我不爱惜料子，可他不知道，那些踩在石板上的蓝印，比染在布上的更记牢。”

赵悦看着石板上交织的小脚印，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回屋翻出个木盒，里面是几匹叠得整齐的蓝布，边角都带着点磨损的毛边。“这是小樱和梭子上次染的布，您看这颜色匀不匀？”

老人接过布，指尖拂过布面，上面印着孩子们歪歪扭扭的手印，还有几个用银梭戳出的小洞。“匀不匀不重要，”她笑着把布摊开，“你看这手印叠在一起，多热闹。”

雨越下越大，小樱和梭子跑回廊下，头发贴在额头上，鼻尖都冻得红红的。“阿婆你看！”小樱举着被雨水泡得发蓝的手指，“它自己变深了！”

老人拉过她的手，用帕子轻轻擦着：“这是靛蓝的性子，遇水会活过来，就像人心里的念想，藏不住的。”她看向梭子，小家伙正偷偷用银梭拨弄廊下的积水，把那些蓝印搅成一团模糊的蓝雾，“梭子也一样，心里装着事，眼里都藏不住。”

梭子被说中了心事，脸一红，把银梭往身后藏，却不小心掉进了积水里。他慌忙去捞，手指在水里搅出一圈圈蓝晕，倒把石板上的蓝印晕成了片小小的湖泊。

小雅的速写本已经画满了半本，她翻到第一页，上面是小樱举着“虫子叶”书签的样子，最后一页，则是此刻石板上被雨水漫开的蓝印湖泊，湖边两个小小的身影正头挨着头捞银梭。

“这系列可以叫‘蓝印时光’，”小雅笑着说，“比‘银梭童年’更贴现在的日子。”

赵悦把烘干的蓝布剪成小块，往孩子们手里塞：“来，把你们的手印再拓一遍，等雨停了缝成个小被子，给梭子当褥子正好。”

小樱和梭子立刻蘸了点没拧干的蓝布，在新裁的布块上按手印，两个小小的蓝手印叠在一起，像朵歪歪扭扭的花。老人看着布上的手印，忽然拿起那枚旧银梭，在布角轻轻戳了个小洞：“加上这个，才完整。”

雨停时，夕阳从云缝里钻出来，给石板上的蓝印镀了层金边。小樱和梭子蹲在湖边（其实是积水坑），终于捞起了那枚银梭，梭身上沾着细碎的蓝泥，在阳光下闪着奇异的光。

“你看，”小樱指着银梭上的蓝痕，“它也染蓝了！”

梭子把银梭擦干净，却故意留着那点蓝：“这样才好看。”

老人站在廊下，看着两个孩子举着银梭在夕阳里笑，手里的旧银梭也泛着温润的光。赵悦走过来，轻轻靠在她肩上：“您当年的蓝印，是不是也像这样？”

老人点头，眼里闪着光：“比这还乱呢，不过你爷爷总说，乱才好，乱得像活着的日子。”

石板上的蓝印渐渐被夕阳晒干，留下深浅不一的痕迹，像幅永远不会褪色的画。而那些拓在布上的小手印，被小雅细心地收进了木盒，准备明天缝成褥子——里面裹着的，是两个孩子踩着雨水疯跑的时光，蓝得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