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王宫,大殿。
这里已经不再像是一个国家的权力中枢,而更像是一个充满了光怪陆离幻象的迷宫。
几十面从大周运来,高达两米的水银落地镜,被错落有致地摆放在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上百支儿臂粗的牛油巨烛燃烧着,火光在无数面镜子之间来回反射,折射,将整个大殿照得亮如白昼,甚至亮得有些刺眼,让人产生一种眩晕,不真实的幻觉。
西凉国主穿着一件用大周顶级丝绸裁制的长袍。
可惜他身材过于肥胖,那原本飘逸的长袍穿在他身上,被肚腩撑得紧紧的,显得有些滑稽可笑。
但他毫不在意。
他手里拿着一瓶只剩下一半的“透瓶香”,正对着一面镜子,陶醉地摆弄着自己的姿势,时而抚须,时而瞪眼。
“看,爱妃。”国主打着酒嗝,指着镜子里的自己,“孤这威仪,是不是比那传说中的大周皇帝,还要强上三分?”
周围的妃子们穿着暴露的纱衣,在镜子迷宫间穿梭嬉戏,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纷纷附和:“陛下威武!陛下是天下共主!”
整个大殿,充斥着一种令人作呕,亡国前夕的糜烂与荒诞。
“砰——!!!”
一声巨响,仿佛平地惊雷,瞬间震碎了这旖旎的氛围。
大殿厚重的木门被一股蛮力狠狠撞开。
拓跋锋一身重甲,还没有来得及卸下,身上甚至还带着塞外特有的寒风和煤灰味,就这样大步闯了进来。
狂风卷入,瞬间吹灭了靠近门口的几盏蜡烛,大殿内的光影随之一阵剧烈的晃动,仿佛某种不祥的预兆。
“陛下!!”
拓跋锋走到大殿中央,单膝重重跪地,膝甲磕在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双手捧着那一块黑得发亮的无烟煤,声音急切而嘶哑:
“别照了!快别照了!大周人在骗我们!这根本不是什么废石头!这是宝贝!是能炼出削铁如泥宝刀的火种!”
拓跋锋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国主:
“我们把这种国之重器,当成垃圾送给大周,这是在送命啊!他们在用这种火种打造兵器,迟早有一天会杀回来的!”
然而,被打扰了雅兴的西凉国主,脸上只有不耐烦。
他瞥了一眼拓跋锋手里那块黑漆漆的煤块,嫌恶地皱了皱鼻子:“又是那脏东西,拓跋锋,你一身煤灰跑进来,弄脏了孤的地毯,就是为了给孤看块破石头?”
“陛下!”
拓跋锋见国主执迷不悟,心中大急,猛地站起身,向前逼近一步:
“必须立刻下令!扣押所有大周商队!斩杀那个奸商钱万里!把运走的煤全部抢回来!哪怕是追到大周境内也要抢回来!”
“放肆!!”
西凉国主勃然大怒。
在他独特的逻辑里,这不仅仅是冒犯,更是断他的财路和享乐之路。
“钱掌柜是孤的财神爷!也是西凉最尊贵的客人!”国主指着拓跋锋的鼻子骂道,“没有他,孤哪来的这琼浆玉液?哪来的这映照灵魂的宝镜?哪来的这满殿的丝绸?”
“拓跋锋,我看你是嫉妒!你嫉妒孤与大周交好,两国不起兵戈,你就没仗打了!你就没法拥兵自重,在边关当你的土皇帝了是吧?!”
这种诛心之言,让拓跋锋整个人僵住了。
他为了西凉出生入死,满身伤疤,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猜忌?
“陛下……”
“滚!给孤滚出去!”
气急败坏的西凉国主,猛地将手中的玻璃酒杯狠狠砸向了拓跋锋。
“啪!”
精致的酒杯砸在拓跋锋的铁盔上,瞬间粉碎,辛辣的烈酒混合着玻璃渣,顺着他满是风霜的脸颊流了下来,流进了眼睛里,辣得刺痛。
国主气喘吁吁地吼道:
“再敢言战,再敢破坏孤与大周的邦交,孤就收了你的兵符!让你去马厩里喂马!滚!!”
酒液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拓跋锋没有擦脸,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他缓缓抬起头。
透过脸上流淌的酒液,透过那一面面光怪陆离的镜子的反射,他看着那个肥胖,愚蠢,贪婪且无可救药的君主。
在镜子里,国主的身影被扭曲,拉长,像是一只丑陋,即将被送上屠宰场的猪。
“这西凉……是先祖披荆斩棘,流血牺牲打下来的西凉。”
“不是你一个人的游乐场。”
“既然你醉了,醒不过来……那就让我来替你守这最后一道门吧。”
那一刻,拓跋锋眼中最后的一丝愚忠,彻底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比他身上的铠甲还要坚硬,比塞外的寒风还要凛冽的冰冷。
他没有再辩解,没有再求情。
他只是深深地磕了一个头。
“臣……告退。”
说完,他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在那无数面镜子的映照下,他那孤单而决绝的背影,显得格外悲凉。
宫门外,风雪交加。
漆黑的夜色中,数百名全副武装的亲卫队早已等候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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