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心予你 第2章 第一个朋友

搬家的喧嚣持续了一整天。陆辰逸抱着膝盖，沉默地坐在新房间靠窗的椅子上。房间很大，家具崭新，带着木头和油漆混合的气味，陌生得让人有些不适应。他的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虚空里，脑子里却反复回放着早上那个鹅黄色的身影，和那个甜得晃眼的笑容。

“辰逸，”陆老爷子推门进来，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东西差不多归置好了。隔壁林叔叔和林阿姨很热情，邀请我们过去吃晚饭，算是给我们接风。”

陆辰逸抬起头，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几不可查地亮了一下。他没有问“林叔叔林阿姨是谁”，心里却像有颗小石子投入静湖，泛起了微澜。是那个“糖”的家。

“走吧，”陆老爷子向他伸出手，“去认识一下新朋友。”

陆辰逸犹豫了一下，没有去牵爷爷的手，而是自己跳下椅子，整理了一下并没有褶皱的衣角，迈着和他年龄不符的、沉稳的步子跟在爷爷身后。

穿过修剪整齐的小小庭院，几步路就到了林家。林家的小院和陆家的规整不同，显得更有生活气息，角落里开着不知名的小花，一辆小小的粉色自行车靠在墙边。

门铃只响了一声，门就被猛地拉开了。

“陆爷爷！小哥哥！”

林芷糖像一颗小炮弹似的冲到了门口，仰着红扑扑的小脸，眼睛亮得惊人。她换了一条浅蓝色的连衣裙，像晴朗的天空，头发依旧扎成两个小揪揪，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

“糖糖，慢点，别摔着。”一个温婉的声音传来，林母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脸上是无奈又宠溺的笑。她身后，儒雅的林父也走了过来，热情地招呼：“陆伯伯，快请进，快请进！这就是辰逸吧？长得真精神！”

大人们在门口寒暄起来。

陆辰逸站在爷爷腿边，微微抿着唇，承受着大人们带着善意的打量和夸奖。他不太习惯这种场合，下意识地想把自己藏起来，但目光却不受控制地，悄悄落在那个最鲜活的身影上。

林芷糖一点不怕生，她歪着头，大大方方地回看陆辰逸。这个小哥哥真好看，皮肤白白的，鼻子高高的，比她所有的洋娃娃都好看。就是……太安静了，像动画片里被施了定身咒的王子。

她突然伸出肉乎乎的小手，一把抓住了陆辰逸垂在身侧的手。

“！”

陆辰逸浑身猛地一僵。

那是一只很小、很软、带着温热和一点点潮湿（大概是刚洗过手）的手。触感陌生得让他几乎想立刻甩开。这是他的本能，他不喜欢任何未经允许的触碰。

但是……这是“糖”的手。

他紧绷的身体顿住了，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却没有抽回来。一种奇怪的、暖洋洋的感觉，从两人相触的皮肤，细微地传导过来，奇异地安抚了他因陌生环境而产生的些微焦躁。

“小哥哥，我带你参观我家吧！”林芷糖完全没察觉到身边男孩内心的波澜起伏，她只觉得这个小哥哥的手凉凉的，握着很舒服。她用力拉着他的手，就要往屋里带。

“糖糖，别闹，让哥哥先进来坐下喝口水。”林母连忙制止。

“没关系，没关系，”陆老爷子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深了，“让孩子们去玩吧，辰逸正好熟悉一下。”

得到许可，林芷糖更开心了，拉着还有些僵硬的陆辰逸就往里走。

“这是客厅！我爸爸最喜欢坐那个沙发上看报纸了！”

“这是餐厅！我妈妈做的饭可好吃了！”

“你看那个鱼缸！里面有五条小鱼，红色的叫小红，黑色的叫小黑……”

她叽叽喳喳，像一只快乐的小麻雀，每一个角落都能被她赋予生动的故事。陆辰逸一言不发，任由她牵着，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他的沉默，与她的活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却又诡异地和谐。

他其实没太听清她具体在说什么，他的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她的手很小，只能抓住他的几根手指，但那力道却不小，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纯粹的热情。他悄悄调整了一下手势，从完全被动地被她抓着，变成了微微回握的姿态。

“这是我的房间！”林芷糖推开一扇贴着粉色云朵贴纸的门，语气里充满了自豪。

那是一个充满童趣和阳光的房间。到处都是毛绒玩具，墙上贴着稚嫩的画，一张小床上铺着印有星星月亮的床单。空气里有淡淡的、像牛奶一样的甜香。

陆辰逸站在门口，有些迟疑。这是女孩子的房间，和他那个色调冷硬、只有几何图形装饰的房间完全不同。

“快进来呀！”林芷糖用力把他拉了进去，献宝似的拿起一个穿着蓬蓬裙的兔子玩偶，“这是兔白白，我最喜欢抱着她睡觉了！你要摸摸看吗？很软的！”

陆辰逸看着递到眼前的、毛茸茸的兔子，又看了看林芷糖充满期待的眼睛，沉默了几秒，然后伸出空着的那只手，用指尖，极其快速地、轻轻地碰了一下兔子的耳朵。

“对吧？很软吧！”林芷糖仿佛得到了巨大的认可，笑得更加灿烂。

她又拉着他走到窗边，指着外面：“你看，从我的窗户，能看到你的房间哦！”

陆辰逸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隔壁那栋房子二楼，那个他刚刚还坐着的房间窗户，清晰地映入眼帘。这个发现，让他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以后我们可以从窗户打招呼！”林芷糖兴奋地规划着，“我妈妈给我买了一个小哨子，我一吹，你就能听见！”

陆辰逸依旧没说话，但看着窗外那扇属于自己房间的窗户，眼神微微动了动。

参观完毕，林芷糖又拉着沉默的小客人回到客厅。大人们正聊得投机，气氛融洽。晚餐准备好了，是家常却无比温馨的饭菜。

席间，林芷糖像个忙碌的小蜜蜂，自己吃一口，就要给陆辰逸夹一筷子菜。

“小哥哥，你吃这个，我妈妈做的可乐鸡翅最好吃了！”

“小哥哥，这个西兰花有营养，你要多吃！”

“小哥哥，你喝不喝汤？我给你盛！”

陆辰逸看着自己碗里迅速堆起的小山，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他有轻微的洁癖，不太喜欢别人用自己的筷子给他夹菜。但看着林芷糖那纯粹是分享最喜欢东西的亮晶晶的眼神，他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拿起勺子，默默地、一口一口地，把她夹来的菜都吃掉了。

陆老爷子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自己这个孙子，从小主意就正，挑剔得很，什么时候这么“听话”过？

林父林母看着自家女儿热情过头的样子，有些不好意思：“辰逸别客气，糖糖这孩子就是太活泼了。”

“没关系，”陆老爷子摆摆手，意味深长地看了孙子一眼，“我看辰逸挺喜欢的。”

喜欢？陆辰逸在心里否定。他只是……不讨厌。不讨厌她牵他的手，不讨厌她吵吵嚷嚷的声音，不讨厌她夹来的、带着她家特有烟火气的饭菜。

晚饭后，又坐了一会儿，陆老爷子便带着陆辰逸告辞。

“小哥哥，明天再来玩啊！”林芷糖站在门口，依依不舍地挥手。

陆辰逸被爷爷牵着，走了几步，突然停下，回过头。

夜色初降，路灯已经亮起，暖黄的光晕笼罩着门口那个小小的蓝色身影。她还在用力挥着手，脸上的笑容在光线下，依旧甜得清晰可见。

他看了她两秒钟，然后，幅度极小地，点了一下头。

只是一个微不可查的动作，却让林芷糖瞬间笑开了花。

回去的路上，陆辰逸依旧沉默。但和来时不同，他不再觉得新家是完全陌生的了。他的手指似乎还残留着那种软软的、温热的触感，鼻尖仿佛还能闻到那淡淡的、牛奶味的甜香。

回到自己的新房间，他第一次主动走到窗边，看向对面。

林家窗户透出温暖的灯光，偶尔能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跑过。

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冰凉的玻璃。

“林芷糖。”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

这一次，不再是默念，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的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