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心予你 第39章 志愿的咨询

时间如同指间沙，悄无声息地流逝。冬日的严寒逐渐被初春的暖意取代，枝头抽出嫩绿的新芽，空气中弥漫着万物复苏的清新气息。然而，对于即将步入初二下学期的学生们而言，伴随春天一同到来的，并非只有宜人的风景，还有一项关乎未来方向的重要抉择——文理分科。

分科的意向表发到每个人手中，薄薄一张纸，却仿佛有着千钧重量，压在不少学生的心头。课间、午休，教室里、走廊上，随处可见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的同学，空气中漂浮着“物理化学生物”、“历史政治地理”、“就业前景”、“个人兴趣”之类的词汇，混杂着兴奋、迷茫与不确定。

林芷糖捏着那张空白的意向表，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选择”带来的烦恼。她趴在课桌上，笔尖无意识地在草稿纸上画着圈圈，叹了口气。

“哎——”旁边传来一声更夸张的叹息，来自她的同桌兼最佳损友苏暖晴。苏暖晴把自己那张意向表揉得有点皱，苦着一张圆脸，“糖糖，你决定选文还是选理了吗？我好纠结啊！”

林芷糖抬起脸，眼神同样茫然：“我也不知道啊……感觉文科理科，都好像还行，又好像都不是特别有把握。”

这就是林芷糖面临的现状。她天资聪颖，学习努力，各科成绩均衡发展，没有特别明显的偏科。语文英语能凭借细腻的感悟和不错的语感取得高分，数理化也能通过扎实的基础和逻辑思维保持优良。这种“均衡”在平时是优点，到了需要抉择的时刻，反而成了甜蜜的负担。

“我爸妈希望我选理科，说以后好找工作，选择面广。”苏暖晴嘟着嘴，“可是我觉得历史地理也很有意思啊，背东西虽然烦，但总比面对那些绕来绕去的电路图和化学方程式轻松吧？”

林芷糖深有同感地点点头。林父林母倒是很开明，表示尊重她自己的兴趣和选择，但这反而让她更加慎重，生怕自己的决定不够“正确”。

“你说……”苏暖晴凑近，压低声音，眼睛瞟向斜前方那个永远坐得笔直、仿佛外界纷扰与他无关的清俊背影，“陆大神肯定选理吧？他那脑子，不多做几道竞赛题都浪费了。”

林芷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陆辰逸正在低头看一本厚得吓人的英文原版书，侧脸专注，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投下小片阴影。他周身似乎自带一种“生人勿近”的冷静气场，与周围关于分科的躁动讨论格格不入。

“嗯，他肯定选理。”林芷糖轻声说，语气笃定。这是毋庸置疑的，陆辰逸在数理方面的天赋和热爱，有目共睹。他甚至已经开始自学高中乃至大学的相关内容，参加各种竞赛斩获佳绩如同探囊取物。

那么她自己呢？

如果选了文科，意味着之后很多课程，就不会再和他在一个班级了。虽然还在一个学校，但不能再像现在这样，每天一转头就能看到他，有不懂的题可以随时戳戳他的胳膊，上课传个小纸条（虽然经常被抓住），放学自然并肩而行……

一想到那种场景，心里莫名地就有些空落落的。

可如果选了理科呢？她对自己的数理化并非充满绝对的自信，尤其是物理，遇到一些复杂的综合题时，还是会感到吃力，需要陆辰逸点拨才能豁然开朗。她担心自己跟不上他的脚步，担心在理科高手云集的班级里，会显得平庸。

这种微妙的、掺杂了依赖、仰慕以及一点点自卑的复杂情绪，让她更加举棋不定。

放学铃声响起，林芷糖心事重重地收拾着书包，把那张空白的意向表小心翼翼地夹进文件夹里，仿佛那是什么易碎品。

回去的路上，她不像平时那样叽叽喳喳地说着学校的趣闻，反而异常安静，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一步步踩着人行道的地砖缝。

陆辰逸很快察觉到了她的异常。他放缓脚步，与她并肩，垂眸看她：“怎么了？”

他的声音总是这样，平淡，却带着一种能穿透纷扰的清晰。

林芷糖抬起头，对上他沉静的目光，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烦恼：“在想分科的事情……不知道该怎么选。”

陆辰逸似乎并不意外。“嗯。”他应了一声，没有立刻发表意见，而是继续走着，给她组织语言的时间。

“我觉得文科理科都挺好的，”林芷糖开始掰着手指头分析，像是对他说，又像是自言自语，“文科吧，我喜欢语文和历史，感觉能接触到很多有意思的故事和思想，写东西的时候也觉得挺开心的。但是爸妈说，理科将来报考大学和专业的选择更多，就业也更容易……”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可是理科……特别是物理，我觉得好难啊。有时候你讲一遍我就懂了，但自己做题还是会卡住。我怕选了理科，会跟不上，成绩不好……”

这才是她内心深处最大的顾虑。她不想离他太远，但又害怕靠得太近，会暴露自己的“笨拙”，会跟不上他耀眼的光芒。

春风拂过，带来路旁花坛里初绽的迎春花的淡淡香气。陆辰逸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她。

直到她说完，眼巴巴地看着他，希望从这个她最信赖的人这里得到一些指引时，他才缓缓开口。

他的分析，一如既往的冷静、客观，条理清晰，如同他解数学题时的步骤。

“从客观因素分析。”他声音平稳，“你的文科成绩，语文长期稳定在年级前五，历史地理理解力和记忆力都不错，优势明显。理科方面，数学基础扎实，逻辑思维尚可，化学需要多记忆，物理在力学部分理解稍弱，但电学部分领悟力不错。”

他甚至精准地指出了她物理学科的薄弱环节，让林芷糖暗暗咋舌，他观察得真仔细。

“从未来发展和兴趣结合看，”他继续道，“理科确实在专业选择和部分行业入口上占据优势。但文科并非没有出路，语言、法律、金融、传媒、教育等领域，顶尖人才同样稀缺且备受尊重。关键在于，你是否能在选择的领域做到足够优秀。”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审视，却又无比认真：“最重要的是你的主观意愿。学习是漫长且需要持续投入的过程，如果没有足够的兴趣和内在驱动，仅凭‘好就业’之类的外部因素，很难支撑你走得更远，也难以获得真正的成就感和快乐。”

他说了很多，从成绩对比到前景分析，再到个人兴趣，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逻辑严谨，无可挑剔。完全是一副理性至上的模样。

林芷糖听得连连点头，觉得他分析得特别有道理，几乎要把她混乱的思绪都理清了。可是，听完这些，她心里那个关于“距离”的问题，依然没有得到解答。

她攥紧了书包带子，鼓起勇气，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盼和脆弱，轻声问：“那……辰逸哥哥，你希望我选文，还是选理呢？”

问出这句话，她的心悬了起来。她想知道，在他的未来蓝图里，是否有她的位置？她的选择，是否会影响到他们之间的关系？

陆辰逸停下脚步，转过身，正对着她。

春日的夕阳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很长，他的面容在暖金色的光晕中显得有些朦胧，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深邃如古井，清晰地映照出她有些紧张的小脸。

他看了她几秒钟，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似乎早已看穿了她所有未曾宣之于口的忐忑与依赖。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依旧是平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却像是一块巨大的、温润的玉石，投入她心湖，激起深沉而悠远的回响。

“这是你自己的人生。”他看着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应该由你自己决定。”

林芷糖的心，微微往下一沉。果然……他还是那么理性。

然而，他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

“无论你选什么，”他的目光沉静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都在。”

无论你选什么。

我都在。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动人的承诺，只有这简简单单的五个字。

可这五个字，却像一道温暖而强大的壁垒，瞬间击溃了林芷糖心中所有的犹豫、不安和惶恐。

它意味着，他尊重她的独立选择，不会以任何方式干涉或绑架她的决定。

它更意味着，无论她走向哪个方向，他都会在她的身边。物理的距离或许会改变，但他给予的支持、守护和陪伴，永远不会缺席。

理性分析的尽头，是他毫无保留的、最深情的支持。

一股巨大的暖流猛地冲上林芷糖的眼眶，让她鼻子发酸。她慌忙低下头，掩饰住瞬间泛红的眼圈，心里却像是被蜜糖填满了，甜得发胀。

原来，他懂。他懂她的所有顾虑。

他给了她最想要的答案——自由，以及比自由更珍贵的，永恒的底气。

“嗯！”她重重地点头，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的轻松和坚定，“我知道了！谢谢辰逸哥哥！”

她抬起头，脸上绽放出这些天来最灿烂、最明媚的笑容，仿佛驱散了所有迷雾，阳光彻底洒满心田。

陆辰逸看着她重新亮起来的眼眸，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柔和。他伸出手，极其自然地，如同那天过马路一样，牵起了她的手腕——这次没有揣进口袋，只是轻轻握着，带着她继续往家走。

“回去再仔细想想。”他说，“遵从本心。”

“好！”林芷糖用力点头，感受着手腕处传来的、令人心安的温度，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

回到自己的房间，林芷糖心情极好地将书包放在书桌上，准备开始写作业。她哼着歌，拉开书包最外层的拉链，想拿出文具盒。

就在这时，一个浅蓝色的、边缘有些磨损的信封，随着她拉开的动作，从夹层里滑落出来，悄无声息地掉在了地板上。

信封上没有署名，只有一行略显潦草、却明显是男生的字迹，写着——“致林芷糖同学”。

那淡淡的、熟悉的栀子花香气，再次若有若无地飘散开来。

林芷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弯下腰捡起信封的动作都变得迟缓。是……是那封信！她差点都忘了它的存在！

那天发现后，她因为心慌意乱，随手塞进了书包夹层，本想找个没人的时候再看，或者干脆偷偷处理掉，结果被分科的事情一搅和，竟然忘得一干二净。

现在，这封信再次出现在她眼前。

而刚刚，陆辰逸才对她说过——“无论你选什么，我都在。”

她捏着这封薄薄的信，感觉它此刻重若千斤。心底刚刚被陆辰逸那句承诺抚平的涟漪，又因为这意外的“证据”而重新荡漾起来，甚至更加汹涌。

这封信，像是一个来自未知世界的信号，提醒着她，她和陆辰逸之间，并非只有他们两个人。外界的影响，随时可能闯入他们看似稳固的世界。

她该怎么办？

扔掉？当作没看见？

还是……打开它？

如果打开，里面会写些什么？

如果被陆辰逸知道……他会不会……

一想到陆辰逸可能出现的反应，林芷糖的心脏就不受控制地紧缩了一下。她想起他偶尔流露出的、对那些试图靠近她的男生的冰冷眼神，想起他牵着她手时那不容置疑的力道……

她拿着信，站在原地，陷入了新一轮的、比选择文理更加心慌意乱的纠结之中。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沉下来，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也被夜幕吞噬。房间没有开灯，昏暗的光线里，那个浅蓝色的信封，仿佛一个幽蓝色的秘密，静静地躺在少女的掌心，等待着她的审判，也预示着，一场因它而起的风暴，正在悄然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