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羽的手放下时,河边的字迹开始消散。风把灰烬吹向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
她转身走向坡上那片空地,脚步很稳。我跟在后面,靴子踩碎了几根枯枝。烈风已经不在原地,刚才他接到信号后就朝南岸去了。
云禾正被人扶着下船。她的左肩包了布条,颜色比衣料深了一块。轩辕元走在她侧后方,一只手始终虚悬在她背后,像是随时准备扶住她。
烬羽停下来看了一眼,“先安置他们。”
我没有说话。岸边多了几顶粗布帐篷,是刚搭起来的。有人从里面搬出木盆和药罐,动作不算快,但没停。
烬羽带我走到最大的那顶帐篷前。帘子掀开,桌上摆着一卷黄皮册子,边角磨损得很厉害。她翻开其中一页,推到我面前。
“这是离渊留下的密档副本。”她说,“你昨天说要证据,这就是。”
我低头看。纸上的字迹潦草,但能辨认出几个名字——天族使臣、魔族长老,还有昆仑虚某位执事的印鉴。交易内容写着“灵脉抽取周期”“异族清剿进度”,最后一条是:“司音若现,即刻诛杀,赏半条灵脉。”
我的手指在那行字上停了一下。
“不止这一份。”烬羽说,“我已经让人把其他副本送往南荒七处聚落。用的是黑羽令。”
我抬头看她。
她点头,“三根黑羽,沿古道分送。每队人都有信件,是你写的那份声明。”
我确实写过。昨夜在断墙边,借着火光写了三遍才定稿。开头是“吾非仙官,亦非来使”,结尾是“愿与诸族共誓:不降于强权,不屈于旧律”。
“他们会信吗?”我问。
“不一定。”她说,“但赤鳞族会来。他们一直在等一个机会。”
她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一声哨响。短促,只一声。
烬羽走出帐篷。我也跟着出去。烈风正从坡下快步上来,手里握着一根黑色短羽。
“赤鳞族到了。”他说,“在雾泽边界停下,要求见你。”
我看了烬羽一眼。
她递给我一块布巾,“去之前,把袖子撕了。”
我不明白。
“他们恨仙族服饰。”她说,“哪怕只是相似的颜色。”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袖,月白色,边缘绣着浅金纹。我抓住布料,用力一扯。丝线断裂的声音很轻,但足够明显。
烬羽点点头。
我们沿着河岸往东走。烈风带路,身后跟着四个翼族战士。云禾没有跟来,轩辕元留在营地照应她。
雾泽离得不远,是一片低洼地带,常年有水汽升腾。走近时,能看到一群人站在石墩上。他们下半身覆着鳞片,肤色偏青灰,手里拿着骨矛。
为首的男子身材高大,额上有角状凸起。他盯着我,眼神像刀锋一样。
“你就是那个曾穿仙袍的人?”他开口。
“我现在没穿。”我说。
他冷笑,“衣服可以脱,身份能脱吗?”
我没回答。伸手解开外袍,直接扔在地上。里面只剩一件素白中衣。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又说:“你说天族害了你们,可你身上一点伤都没有。”
我抬起左手,把袖口往上推。手臂内侧有一道暗红印记,扭曲如虫形。那是天牢烙印,三百年前留下的。
他瞳孔缩了一下。
烬羽上前一步,打开带来的木匣。里面是另一份密档,专门抄录了关于赤鳞族的内容:“雾泽余孽藏匿,可用其鳞炼药,**取效更佳。”
男子接过纸页,手开始抖。他身后的族人围上来,一个个低头看。有人突然跪下,嘴里念着听不懂的话。
片刻后,他把纸折好,放进怀里。然后单膝落地,骨矛插进泥里。
“赤鳞族愿附盟约。”他说,“不为复仇,只为活着。”
我弯腰捡起外袍,重新披上。不是因为冷,而是不想让他们觉得,我是在表演。
回程路上,烬羽一句话没说。直到快到营地,她才开口:“接下来会有更多人来。”
“只要来的都是真心。”我说。
“没人一开始就真心。”她说,“但他们看见同伴来了,就会跟着来。”
当天傍晚,灰角鹿族到了。他们带来干柴和肉干,说是路上猎的。领头的是个年轻女子,说话声音很轻,但每句都清楚。
她说她们村子去年被烧,因为不肯交出幼崽做祭品。现在族里剩下不到三十人,一直躲在山沟里。
我让烈风安排他们住在西侧空地。他们自己搭了棚子,晚上点了火堆。
半夜我醒了一次。听见外面有歌声,调子低,重复一段旋律。是灰角鹿族在唱悼歌。声音传得很远,连东边的赤鳞族也安静下来听。
第二天早上,烬羽在营地中央立了块石板。她说这叫若水议事坛,每天辰时开放,各族可以派人来说事。
第一场议事来了五拨人。除了赤鳞和灰角鹿,还有三个小部落:竹背族、石肤族、影爪族。他们问题不同,有的说领地被占,有的说族人失踪,但最后都归到一点——想加入联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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