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珏的冷意还在指尖残留,那道暗红的光像是刻进了眼睛。我盯着它消失的方向,呼吸比刚才面对叛军时还要沉。烬羽的手一直没松开我的手臂,她的掌心有些凉,却稳得很。
我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慢慢把轩辕剑一寸一寸推回剑鞘。金属摩擦的声音很轻,但我听得清楚,就像三百年前在南荒林外,第一次收剑时那样。
她终于抬起了头。
目光越过我的肩,落在前方山谷入口。那里有一片坡地,斜斜向下延伸,整片土地被一种白色的花覆盖着。花瓣不大,层层叠叠铺展开来,像雪又不像雪。晨风一吹,花浪起伏,一直涌到山脚。
“我们走到了。”她说。
声音不高,也不低,就那么平平地落下来。可我知道这句话有多重。不是问,也不是感叹,是确认——她等了太久,久到几乎以为这一天不会来。
我点了点头,“到了。”
她往前迈了一步,又停住。脚尖踩进花丛边缘,几片花瓣飘起来,沾在她的衣角。她低头看着,手指微微蜷了一下,像是想碰,又怕惊扰了什么。
“这花……”她开口,“还是当年的颜色?”
“一模一样。”我说。
她没再问别的。脚步重新抬起,这一次走得稳了些。我跟在她身后半步距离,能看见她背影微微晃动了一下,像是风太急,又像是心跳太快。
这片花海比记忆里更宽。三百年前我只是路过,在瘴气林边歇脚时见过一小片。那时天快下雨,空气闷得人喘不过气,我看见一个小女孩蹲在花前,手里攥着一朵快枯的忘忧花,脸上全是泪。她抬头看我,眼睛红得像烧透的炭。
我没认出她是烬羽。
那时候她还不叫烬羽,也没人知道她是翼族血脉。她只是个被遗弃在南荒的孩子,靠着一点残存的灵力活下来。我给了她一块玉珏,说:“别怕,我在。”
后来我才明白,那句话她记了一辈子。
现在她走在这片花海中央,风吹起她的长发,发丝缠着花瓣,一路向前。我放慢脚步,看着她的背影一点点融入白色花浪里。阳光从东边升上来,照得花瓣泛出淡淡的金边。
她忽然停下。
转过身,朝我伸出手。
我没有迟疑,走上前去。她的手冰凉,握得很紧。她看着我,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然后她低下头,从地上拾起一朵完整的花,递到我手里。
花瓣柔软,蕊心有一点微光。和当年那一朵,分毫不差。
“你说过。”她声音很轻,“若有一天战火熄了,你要带我去看忘忧花开。”
我点头,“我说过。”
“你说过你会回来。”她接着说,“你说过,不管多久,你都会找到我。”
我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不再是三百年前的恐惧和绝望,也不是这些年征战中的狠厉与防备。现在的她,像雨后初晴的湖面,平静,却藏着很深的波澜。
“你现在回来了。”她说。
我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接过她手中的花,然后轻轻放进她胸前的衣襟里。动作很慢,像是怕弄疼她。
她的眼角开始泛红。
一滴泪滑下来,砸在花蕊上,溅起一点细微的光。她没擦,也没低头,就那么站着,任由第二滴、第三滴接连落下。嘴角却扬了起来,笑得像个孩子。
“现在,我等到了。”她说。
话音刚落,她整个人向前一步,撞进我怀里。力气不小,像是要把这些年错过的日子都补回来。我抬手抱住她,手掌贴在她背上,能感觉到她在抖。
不是冷,也不是痛。是终于落地的心安。
我们谁都没再说话。风从山谷深处吹来,带着花香和泥土的气息。远处有鸟叫了一声,清脆地划过天空。花海随风摇曳,一片片白浪翻滚,像是大地在呼吸。
我低头看她。
她的脸埋在我肩上,睫毛湿漉漉的,还在往下滴水。我用袖子轻轻擦了下她的脸颊,她没躲,反而往我怀里缩了缩。
“以后不会再走了。”我说。
她嗯了一声,声音闷闷的。
“不会再让你一个人等。”我继续说。
她抬起头,眼睛肿着,可笑得比刚才还亮。“那你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以后不管去哪儿,都要告诉我。”她说,“就算只是去取水,也要说一声。我不想再有一次,站在祭坛边上,听别人说你死了。”
我喉咙一紧。
那一次,是我魂飞魄散后的第七年。她守在昆仑虚外整整三天,直到被人强行拖回去。后来听说,她把自己关在圣殿最深处,三天没吃没喝,只反复念着一句话:“你说过会回来。”
我抱紧她,“我答应你。”
她点点头,终于彻底放松下来。身子软软地靠在我身上,像是终于卸下了压了三百年的担子。
太阳完全升起来了。
光线洒满整个山谷,花海上浮动着一层薄薄的金雾。我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从山坡一直延伸到花海尽头。有花瓣落在她发间,我伸手替她摘下,她顺势握住我的手腕,把我的手按在她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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