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手,轻轻推开窗。
屋内烛火微弱,映着那道静坐的身影。她面前摊开的竹简边角泛黄,墨迹未干,像是刚写完不久。那人执笔垂首,肩线微微低伏,竟是与我幼时抄录阵法时一模一样的姿势。
心口猛地一缩。
我没有再看第二眼,立刻收回手,后退半步,脊背贴上冰冷瓦檐。现在不是探查的时候。密信未送,三族会盟尚未开启,哪怕这影子真与我有关,也得等大局落定再说。
风从殿顶掠过,带着远处哨塔传来的金属摩擦声。巡天傀儡正在换岗,它们翅翼上的感知阵纹能捕捉灵力波动,净翼初成,光芒虽已收敛,但长时间滞留仍有暴露风险。
我深吸一口气,双翼缓缓展开,幽蓝光华在羽尖流转一圈后彻底隐去。脚尖一点屋脊,身形如落叶般滑出,借着热气流贴着墙檐低空飞行。蚀骨瘴林升腾的雾气恰好遮住轨迹,我在圣殿外围绕行半圈,避开两架巡逻傀儡的交叉视线,最终落在废弃祭坛下方。
祭坛石台早已断裂,藤蔓缠绕其上,裂口处残留着三百年前母亲被押赴刑场前刻下的半个符文。我蹲下身,指尖抚过那道刻痕,取出青铜筒,以血启封。
“咔”的一声轻响,筒身裂开,露出卷好的铁叶密信。上面用魔族暗语写着:“血翼咒已破,净翼觉醒。七日后子时,若水河畔结盟,共伐离渊。”
这是烬羽写给魔域残部的讯号,也是三族联军的第一道檄文。
我将信塞入铁羽飞鸢体内,扣紧机关。这只飞鸢由老祭司之女亲手打造,翅骨中嵌有避灵符阵,能在不惊动守卫的情况下穿越边境。它静静伏在我掌心,铁羽微颤,像在等待命令。
我抬手,轻轻一送。
飞鸢无声滑入夜空,划出一道极细的弧线,朝着南荒与魔域交界的哨站方向疾驰而去。它的身影很快融入浓雾,再也看不见。
我站在原地,仰头望着它消失的方向,直到耳畔传来风向突变的呼啸。
高原气候无常,方才还平静的夜空忽然翻涌起厚重瘴气,腥湿的气息扑面而来。我收拢双翼,正准备步行撤离,忽听得头顶破空之声。
一只通体雪白的信鸽穿雾而下,翅尖缠着淡金色符纸,稳稳落在我的左肩。
昆仑虚的灵禽。
我心头一震,伸手取下符纸。那符咒以特制朱砂绘制,触手微温,展开刹那,熟悉的字迹跃入眼帘——
“若水有变,速归。”
墨痕犹新,像是刚刚写下便即刻送出。没有署名,可这笔锋转折间的沉稳克制,我认得。
是迦叶。
指尖不受控制地轻颤了一下。我下意识按住胸前玉珏,它竟在同一瞬间发烫起来,金光自衣襟内透出,与符咒上的灵力隐隐相合,仿佛两股久别重逢的气息终于找到了彼此。
暖意顺着胸口蔓延开来,不是灼热,也不是刺痛,而是一种近乎苏醒的悸动。像是沉眠多年的根须,在某一天突然感知到了雨水降临。
他还在。
他还记得我。
我还未来得及细想,远处山脊上传来一阵极轻微的气流扰动。有人在高处停留已久,衣袍被风吹动却不曾移位——那是修行者才能做到的静立。
我猛地抬头。
那边是若水河北岸的断崖,常年云雾缭绕,此刻却有一道轮廓清晰的人影伫立其上。他披着深色斗篷,脸上戴着翼族祭司专用的青铜假面,面具裂了一道细缝,横贯左眼。
他没有靠近,也没有说话。
只是静静地望着我这边。
我知道是他。
即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即便他一句话都没说,我也知道那是谁。
我攥紧了手中的符咒,把它小心折好,贴着玉珏放进衣袋深处。然后缓缓站直身体,双翼再度展开,幽蓝光芒在夜色中一闪而没。
我要走了。
不能再耽搁。
可就在我即将腾空之际,那道人影忽然抬手,指尖轻轻拂过面具裂痕,动作缓慢,像是在触摸一道旧伤。
他的嘴唇动了动。
声音没有传来,但我看清了他的口型。
“我在。”
那一瞬,我几乎想要回应。
但我不能。
我咬住下唇,强行压下喉咙里的震动,脚尖点地,羽翼一振,整个人腾空而起,朝着南荒密林方向疾飞而去。风在耳边呼啸,林海在下方迅速后退,我始终没有回头。
他知道我在做什么。
他也知道,我现在不能停下。
飞鸢已去,密信已发,联盟的火种已经点燃。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将踏在刀锋之上。
我贴着树冠飞行,尽量避开可能存在的监视阵眼。林间雾气越来越重,地面开始出现零星的腐叶堆,空气中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酸腐味。这是南荒与魔域交界地带特有的气息,说明我已经接近边境线。
前方是一片低洼沼泽,常年积水,泥泞难行,寻常修士不愿涉足。但这里正是赤羽最可能设伏的位置——他曾在此处埋葬过三十七具叛逃者的尸骨,每一具都面朝圣殿,跪着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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