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大多数 第66章 伞下的距离与爆米花的甜

吴迪趁林薇不注意，悄悄地结了账。走出火锅店门口，热浪扑面而来，吴迪下意识眯起眼睛。五月的阳光像融化的金箔，毫不吝啬地倾泻在行人身上。林薇已经撑开了那把粉色胶囊伞，伞面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珠光，将她笼在一片小小的阴凉里。

走啦！林薇朝商场方向歪了歪头，伞檐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在吴迪脚边投下一块不规则的阴影。他盯着那块阴影边缘的锯齿状光斑，突然意识到两人之间保持着微妙的半臂距离——足够礼貌，又恰好让阳光能肆无忌惮地灼烧他的左肩。

要不要主动撑伞？这个念头第无数次冒出来。吴迪的右手手指无意识地蜷缩又松开，像是已经握住了并不存在的伞柄。但最终他只是把背包带往上提了提，任由汗珠顺着鬓角滑到下颌。太冒失了，他想，第一次见面就靠这么近，会不会...

这么大的太阳，你往这边一点。林薇突然停下脚步，伞面朝他倾斜过来，伞能遮到的。

吴迪感觉心脏猛地撞向肋骨。那片粉色的阴凉此刻近在咫尺，他甚至能闻到伞布上新品的淡淡化纤味，混合着林薇身上飘来的柑橘香水气息。但他只是慌乱地摆手：不用不用，没事的。声音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干涩。

林薇挑了挑眉，伞面却固执地又倾斜了几度：客气什么呀，你看你左胳膊都晒红了。

确实，裸露的小臂已经泛起一层不自然的粉色。吴迪犹豫着往伞下挪了半步，突然意识到这个距离能清晰看到林薇睫毛在阳光下呈现的浅棕色，以及她耳垂上那两个小小的、闪着银光的耳洞。这个认知让他喉头发紧，连忙假装被路沿绊了一下，顺势又拉开些许距离。

商场冷气扑面而来时，吴迪才发觉后背t恤已经湿了一角。林薇利落地收伞，粉色的伞面像朵凋谢的花般蜷缩回胶囊里。她突然凑近看了看他的手臂：真的晒红了诶！早知道就让你撑伞了。

吴迪僵在原地，还没等他想出回应的话，林薇已经转身走向奶茶店：请你喝冰奶茶补偿一下！

不用不用...他条件反射地推辞，却见林薇已经扫完码，手机屏幕上是花花绿绿的饮品单。她指尖在选项上停顿片刻，突然转头：你该不会不喝冰的吧？像个老年人一样？

其实...偶尔也喝的。他小声说道，换来林薇一声轻笑。

那就少冰。她果断调整选项，把手机递过来，自己选，别又说随便。

捧着沉甸甸的奶茶杯时，吴迪才注意到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正顺着他虎口的纹路蜿蜒而下——就像他此刻混乱的思绪。林薇咬着吸管啜饮的动作突然让他意识到自己还没拆封吸管纸，慌忙去扯包装时差点打翻杯子。

小心！林薇眼疾手快地扶住杯底，两人的手指在冰凉的塑料杯上短暂相触。她似乎没注意到这个意外接触，自顾自说道：我们选的最近评分很高的那部喜剧，你看过预告片没？就是......

电梯镜面映出他们并立的影子。吴迪发现自己正不自觉地模仿林薇倚靠扶手的姿势，又赶紧站直。他的余光瞥见镜中林薇的奶茶杯已经空了大半，而自己的才喝了两口，连忙趁她说话间隙猛吸一口，冰凉的茶汤呛进气管，引发一阵闷咳。

没事吧？林薇轻拍他后背的力道透过薄薄的夹克传来。吴迪摆摆手，咳得眼眶发红也不敢停下——他怕一停下就会忍不住贪恋那抹温度。

购票App上的座位图显示放映厅几乎满座。吴迪盯着仅剩的几个边角位置皱眉，林薇却已经指着倒数第二排的连座：这里挺好，不用仰脖子。她凑近屏幕时，几缕碎发扫过吴迪举着手机的手腕，像被羽毛笔轻轻划过的心尖。

你去坐着等会儿吧，我去取票。吴迪指着休息区的沙发，声音因为刻意提高而显得突兀。

取票机前排着长队。吴迪不断回头确认林薇的方向。当他终于捏着两张微微发热的电影票转身时，视线却被爆米花柜台吸引——金黄色的爆米花在玻璃柜里堆成小山，甜腻的焦糖香气飘过来，吴迪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

要最大桶的。说出这句话时，吴迪感觉有某种陌生的勇气在胸腔膨胀。抱着几乎有半人高的爆米花桶往回走时，他注意到好几个小朋友投来羡慕的目光，这让他把纸桶抱得更紧了些。

林薇的反应比他想象的还要热烈。哈哈哈哈！她笑得整个人陷进沙发里，现在谁看电影还吃爆米花呀，又不是小孩子。眼角笑出的泪花在影院灯光下闪闪发亮。

吴迪感觉耳尖发烫，但怀里的爆米花桶给了他奇妙的底气：今天咱就做一会儿小孩子。他学着林薇的语气，小心翼翼在她身边坐下，纸桶放在两人中间的位置上，像一座甜蜜的界碑。又从包里拿出湿巾纸，小心翼翼地递给林薇让她擦手。

等待检票的二十分钟里，爆米花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低。林薇说话时总喜欢用手势强调，每次挥手都会带起几粒爆米花跳出来。吴迪发现她偏爱焦糖裹得最厚的那种，便悄悄把那些金灿灿的颗粒拨到她那边。当林薇突然因为剧情吐槽而拍他大腿时，吴迪确定自己左腿已经失去知觉——但他宁愿这趟放映永远不要开始检票。

你看看，林薇突然扯了扯自己的白t恤下摆，为了让你能认出我，我特意穿了照片上一样的衣服。

阳光透过玻璃幕墙在她身上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吴迪突然福至心灵：那我是不是应该穿发给你的证件照上那件衬衫？他比划着僵硬的正装pose，再梳个油头？

林薇爆发的笑声引来周围人的侧目。她边笑边摸出手机：等等我要拍下来当表情包...天啊你居然会开玩笑！这个评价让吴迪心脏漏跳一拍——原来在手机另一端，自己一直是那么无趣的人吗？

检票口的骚动打断了这个念头。林薇跳起来：我去趟洗手间！吴迪连忙从背包侧袋抽出独立包装的手帕纸，这个提前准备的小细节引来林薇意味深长的一瞥。她接过纸巾时，指尖在他掌心短暂停留：装备挺全啊，吴导游。

他低头看着掌心被捏得变形的电影票，发现自己的指纹已经晕开了油墨打印的座位号。

电影开场十分钟后，吴迪才意识到自己完全没看进去剧情。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右侧的动静吸引——林薇笑时会不自觉往他这边倾斜，因为另一边是个不认识的中年大叔，手肘偶尔蹭到他的手臂......

当男主做出某个滑稽表情时，整个放映厅爆发出笑声。林薇笑得整个人歪过来，发梢擦过吴迪的胳膊。那一瞬间他闻到她发丝间淡淡的椰子香，混合着爆米花的焦糖味。

昏暗的灯光下，她仰起的脸上还带着未散的笑意。吴迪突然注意到她右颊有个若隐若现的酒窝，只有在特定角度的光线下才会显现——就像那些藏在日常对话背后的，他从未察觉的秘密。

要不要...吃个晚饭再回去？走出放映厅时，吴迪鼓起勇气问道。

林薇揉着后颈摇头：有点累了，想回去早点休息。看到吴迪瞬间黯淡的表情，她又补充道：以后有时间再一起玩呀。这个模糊的承诺像给将熄的火堆添了把干柴。

地铁站里的告别比吴迪想象的还要仓促。林薇的列车先到，她跳上车转身挥手的动作行云流水，透过玻璃，她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口型分明是微信聊。

直到列车消失在隧道深处，吴迪才向自己换乘的方向走去。

列车轻微摇晃着，窗外广告牌的彩光时明时暗地掠过他的脸。吴迪想起林薇笑时眼角的细纹，想起她固执地把伞倾斜过来的样子，想起她为颗焦糖爆米花惊喜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