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大多数 第55章 萤火般的信号

午后的阳光被厚重的窗帘隔绝在外，客厅里只剩下电视屏幕变幻的光影，在昏暗的空间里明明灭灭。一部两个多小时的电影播完，片尾字幕滚动着，配乐渐渐低沉直至消失。吴迪靠在沙发里，眼皮沉得像灌了铅。电影的情节并未在他脑海里留下太多痕迹，倒是因为每隔十来分钟就忍不住解锁手机、点开微信确认的动作，让等待本身成了更清晰的记忆。

困意像潮水般汹涌袭来，淹没了那点微弱的期盼和淡淡的失落。他索性在沙发上蜷缩起来，拉过沙发扶手上搭着的薄毯盖在身上。意识沉入一片混沌的黑暗，窗外隐约的车流声和空调低沉的嗡鸣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再睁开眼时，房间里已是黄昏的光景。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光线变成了温暖的金橘色，斜斜地在地板上拉长。吴迪摸到手机，屏幕亮起，刺眼的光让他眯了眯眼——下午四点十分。他下意识地第一时间点开微信。置顶的部门群、几个技术讨论群有未读消息的红点，但通讯录那一栏，依旧干干净净，没有新的好友请求通过通知。

心底最后那点微弱的火星，似乎也彻底熄灭了。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把手机扔回沙发上。起身，拉开窗帘，窗外初春傍晚的天空像一幅晕染开的水彩画。他活动了一下睡得有些僵硬的脖子，决定出门透透气，顺便解决晚饭和接下来几天的菜篮子。

周末的公园，果然是人头攒动。嫩绿的新芽点缀着枝头，空气里弥漫着草木萌发的清新气息和一种被阳光晒暖的泥土味道。孩子奔跑嬉闹的笑声，老人舒缓的太极音乐，情侣依偎的私语……勃勃生机扑面而来，却像隔着一层无形的膜。吴迪沿着步道慢慢走着，目光掠过那些鲜活的面孔，心里却像塞着一团浸湿的棉絮，沉甸甸的，与这盎然的春意格格不入。他走得有些心不在焉，看风景更像是完成一项任务，没多久就转身离开了公园的喧嚣。

菜市场里才是更真实的人间烟火。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水产区浓重的腥味、熟食摊飘来的诱人卤香……吴迪拎着一个大布袋子，熟练地在摊位间穿梭。他买菜的节奏带着一种独居者的惯性：绿叶菜不能多买，容易蔫；根茎类耐放；鸡蛋牛奶是必需品；再称上一些切好的五花肉和瘦肉，够炒几顿的。布袋子很快堆满，沉甸甸的，如同他此刻的心情。每次买菜，他都习惯性地囤够几天甚至一周的量，既是节省时间，也是潜意识里对“一个人”生活的某种确认。

提着沉甸甸的购物袋回到家，暮色四合。屋子里没开灯，只有窗外城市天际线透进来的、遥远的霓虹微光。他懒得再做复杂的饭菜，烧开水，下一把挂面，滴几滴香油，撒点盐和葱花。一碗清汤寡水的面条，在寂静的屋子里冒着微弱的热气。他坐在餐桌前，默默地吃完，连汤都喝干净了。洗碗，收拾厨房，动作机械而熟练。

洗漱完，时间还早。他把自己扔进主卧那张大床上，打开手机，点开一部评分尚可的网剧。剧情轻松搞笑，他却看得有些游离，指尖时不时无意识地滑到屏幕边缘，似乎想调出那个熟悉的绿色图标看看，又强行忍住。剧集一集接一集自动播放，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不知过了多久，剧情正推进到一个略显拖沓的转折点，手机突然在掌心震动了一下！

不是消息提示音，是那种沉闷的、带着延迟感的震动。

吴迪的心跳仿佛漏跳了一拍，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拇指迅速向上一划，退出了全屏播放的视频。屏幕回到主界面，微信图标上，赫然顶着一个鲜红的“1”！

点进去，通讯录那一栏，一个崭新的小红点！

是那个卡通女孩的头像！

系统提示：【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一瞬间，胸腔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点亮了，微弱，却真实。之前等待了一整天的焦灼、失落，甚至那点自嘲，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通知冲得七零八落。他深吸一口气，指尖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微颤，点开了那个崭新的对话框。

她的朋友圈显示着“朋友仅展示最近三天的朋友圈”，一片空白。昵称还是那个简单的“L”。

吴迪盯着空白的输入框，光标一闪一闪，像是在催促。他抿了抿唇，手指悬在虚拟键盘上方，仿佛在酝酿一个极其重要的开场。删删改改了好几次，最终，最朴素的问候被敲了上去：

“你好。”

发送。

几乎是下一秒，对话框顶端立刻显示了“对方正在输入…”。这个提示像一剂强心针。

“你好呀~” 一个带着波浪线的回复跳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友好的微笑表情。

吴迪紧绷的肩膀瞬间松弛了一些，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扬。他赶紧回复：“我是吴迪。舅妈应该有跟你说过吧？（后面加了个笑脸的表情）”

“嗯嗯，阿姨跟我说啦。没关系没关系，我也刚忙完一会儿。（一个表示理解的可爱表情）”

她的回复依旧很快，语气轻松自然。

接下来的聊天，像一条终于解冻的小溪，流淌得异常顺畅。吴迪介绍自己的工作和大概情况，对方（她叫林薇）也介绍了自己在一家设计公司做平面设计。没有冷场，没有漫长的等待。吴迪问一句，林薇几乎秒回，并且会自然地顺着话题延伸开去。

“听阿姨说你也在清江？在哪个区呀？”

“我在南湖区，靠近软件园那边。你呢？”

“哇，那有点远哦，我在东湖新区这边。不过周末进城玩的话，好像都差不多远？（一个俏皮的表情）”

“哈哈，是有点。你平时周末喜欢做点什么？”

“我啊，比较宅，喜欢追追剧，偶尔跟朋友出去逛逛街或者找点好吃的。你呢？工作是不是都特别忙？（一个好奇的表情）”

她会主动抛出问题，也会分享自己周末刚去尝试了一家新开的甜品店。字里行间透着一种随和与活力，和之前那些加了微信后如同石沉大海、回复要么敷衍要么迟滞的相亲对象截然不同。这种即时、有来有往的交流，像黑暗中擦亮的一根火柴，瞬间驱散了吴迪心头积压的阴霾，带来一种久违的、带着温度的舒适感。

聊了大概二十多分钟，林薇那边发来一句：“啊，跟你聊天时间过得好快！（一个打哈欠的表情）不过我有点困了，明天还要早起赶个设计稿。”

吴迪虽然有点意犹未尽，但立刻表示理解：“好的好的，那你快休息！不打扰你了。晚安~”

“嗯嗯，晚安啦~（一个睡觉的月亮表情）”

对话结束在了一个温和的句点。屏幕的光映着吴迪的脸，之前的困倦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带着暖意的清醒。他放下手机，没有立刻躺下，而是靠在床头。窗外的城市灯火依旧璀璨，房间里很安静，只有自己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他回想着刚才的对话，林薇那些带着表情符号的活泼回复，分享甜品店时透露出的小小生活情趣，还有那种自然顺畅的交流节奏……这一切，都像初春夜里偶然瞥见的、一闪而过的萤火虫，微小，却在他沉寂许久的心湖上，投下了一抹真实的光亮。

“下次……聊点什么呢？”他望着天花板模糊的轮廓，脑海里开始无意识地构思起来。是聊聊最近看的剧？还是问问她设计工作的趣事？或者……找个周末，约着试试她说的那家新甜品店？这个念头冒出来，让他自己都微微一愣，随即又感到一丝微妙的雀跃。

纷乱的思绪在寂静的夜色里飘荡，带着一种久违的、充满可能性的轻盈。不知不觉，眼皮再次沉重起来，那些关于下一次聊天的模糊构想，渐渐沉入了安稳的睡眠。嘴角，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向上弯起的弧度。这一晚的等待，似乎终于有了一个值得期待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