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大多数 第155章 起跑线前的权衡：摇号与现实的重量

时光从不为谁停留，它悄然流转，将那个曾经只会蜷缩在怀中啼哭的婴儿，悄然催生成一个对世界充满无限好奇、亟待更广阔天地的小小探索者。吴悦宁，这个凝聚了全家心血与爱意的小人儿，仿佛昨天还需人搀扶蹒跚，今日已到了需要背起小书包，踏入人生第一个集体——幼儿园的年纪。

这个节点的到来，像一声轻柔却不容忽视的提示音，在吴迪和林薇看似平静的生活湖面上，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层层荡开，牵动了关于现实、选择与未来的新一轮思量。

最初的讨论，始于某个周末的傍晚。饭后，岳母在厨房收拾，吴迪和林薇陪着女儿在客厅地垫上玩拼图。宁宁专注地将一块块色彩鲜艳的拼图归位，小眉头微微蹙起，像个小大人。

“时间真快，宁宁眼看就要三岁半了。”林薇摩挲着女儿柔软的头发，语气里带着感慨，“该考虑幼儿园的事了。”

吴迪正帮女儿找一块边缘的拼图，闻言动作顿了一下，点了点头：“是啊，附近几家幼儿园，我们得去看看了。”

这话题一旦开启，便迅速从朦胧的远景变得具体而微，带着现实的棱角。他们利用周末时间，抱着宁宁，实地探访了家附近的几所幼儿园。公办园通常有着宽敞的户外活动场地，绿树成荫，设施或许不算崭新，但透着一种经年累月的稳妥感。接待老师介绍着办园理念、课程设置，强调着规律作息和良好习惯的培养。但每每问到入园条件，答案几乎如出一辙：名额非常紧张，需要统一参加区里的网上摇号，能否录取，全凭运气。

“摇号？”吴迪第一次听到这个流程时，眉头不自觉地拧紧。他习惯了凡事努力便有回报的逻辑，这种将选择权完全交给概率的方式，让他感到一种无力掌控的悬浮感。

相比之下，私立幼儿园则呈现出另一种面貌。它们往往拥有更现代化、色彩更明快的校舍，宣传册上印着诸如“双语浸润”、“艺术启蒙”、“StEAm课程”等吸引眼球的词汇。教室里的教具琳琅满目，户外活动设施也更富有趣味性和挑战性。接待顾问热情洋溢，详细介绍着各种特色课程和个性化服务。然而，那份印制精美的收费清单，则像一盆冷水，清晰地映照出现实的重量。高昂的保教费、伙食费、特色课程费、校服费、材料费……林林总总加起来，一个月几乎要花掉吴迪大半个月的工资。

晚上，哄睡了因为白天兴奋而早早入睡的女儿，吴迪和林薇在客厅里，进行了一场严肃而务实的家庭会议。茶几上摊开着几家幼儿园的宣传资料和吴迪手写的费用对比清单。

“公办园，费用低，老师稳定，教育理念也正统，就是这摇号……”林薇指着清单上公办园那一栏，后面跟着一个大大的问号，“听说中签率很低，跟买彩票差不多。”

“私立园，环境是好，课程也丰富，不用操心摇号，随时能进。”吴迪接话，手指点在那串让他心惊的数字上，“但费用太高了。一个月几千块，这还不算其他杂费。我们俩的工资加起来，还了房贷，加上日常开销和宁宁的其他花销，再付这笔学费，压力太大了。”

客厅里陷入短暂的沉默。窗外的霓虹灯光透过窗帘缝隙，在两人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他们都清楚，这不是一个单纯“好”与“坏”的选择，而是一场在理想与现实、确定性与不确定性之间的艰难权衡。

“要不……”吴迪沉吟片刻，打破了沉默，“我们做两手准备。先给宁宁报名参加公办园的摇号，如果能摇上，那是再好不过，既省钱又放心。如果摇不上……”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们就选那家离家最近、费用相对低一点的私立园。虽然课程可能没那么花哨，但至少基础保障应该没问题。”

这是目前看来最合理，也最符合他们经济状况的方案。将希望寄托于运气，同时也为最坏的情况准备好退路。尽管那个“退路”意味着未来几年，他们需要更加精打细算，压缩不必要的开支，来支撑这笔额外的教育投入。

林薇看着丈夫紧锁的眉头，知道他心里的压力。她伸出手，覆盖在吴迪的手背上，点了点头：“好，就按你说的办。我们先争取公办的，摇不上，就私立。总不能让孩子没学上。”

做出决定后，便是具体的行动。给公办园报名摇号的过程，更像是一场需要运气的博弈。他们在区教育局指定的网站注册，填写繁琐的表格，上传各种证明材料——户口本、房产证、出生证明、疫苗接种本……每一个步骤都小心翼翼，生怕填错一个信息影响到最终的资格。点击“提交”按钮的那一刻，吴迪感觉自己仿佛将家庭未来几年财务状况的一部分决定权，交给了虚无缥缈的随机算法。

等待摇号结果的日子，家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期待与焦虑。连小悦宁都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偶尔会眨着大眼睛问：“妈妈，幼儿园是什么样子的呀？有很多小朋友吗？”林薇会把她抱在怀里，指着宣传册上的图片，温柔地描述着，心里却默默祈祷着好运的降临。

与此同时，现实的另一面，也以更具体的方式显现出来。自从决定了要应对可能的高额学费，吴迪对自己职业现状的不满，达到了一个新的峰值。

一天晚上，他独自在书房，对着电脑，下意识地搜索了同行业、同岗位的薪资水平。屏幕上跳出的数字，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在他的视网膜上。很多与他资历相仿，甚至不如他的人的薪资范围，都明显高于他目前停滞不前的收入。一种强烈的落伍感和危机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关掉网页，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脑海里浮现出女儿天真无邪的笑脸，浮现出私立幼儿园那份收费清单上的数字，浮现出林薇为了项目加班晚归时疲惫却坚定的身影。一种混合着自责、无奈和紧迫感的情绪，在他胸中翻腾。

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为了女儿能有一个更无忧的起点，为了减轻林薇肩上的担子，也为了自己那份不甘沉寂的职业尊严，他必须做出改变。这种“稳定”的代价，他快要支付不起了。

几天后，摇号结果在官网公示。吴迪和林薇几乎是屏住呼吸，在密密麻麻的名单中寻找着“吴悦宁”的名字。一遍，两遍……希望如同被细针戳破的气球，缓缓瘪了下去。没有。宁宁的名字，并未出现在那幸运的中签名单里。

客厅里，短暂的失落如同阴云笼罩。

“没关系，”林薇先开口，语气尽力保持轻松，她握住吴迪的手，“我们不是早就预料到这种可能了吗？私立就私立，我们努努力，没问题的。”

吴迪看着妻子，看着她眼中虽然也有失望，但更多的是面对现实的韧性和对他的支持，他心里一暖，同时也更加沉重。他反手紧紧握住林薇的手，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嗯，没关系。我们选好的那家私立园，明天我就去把名报了。”

第二天，吴迪请了半天假，去那家离家不远、费用相对“亲民”的私立幼儿园办理了入园手续。看着那份正式的入园通知书和缴费单，他真切地感受到了作为父亲，那沉甸甸的经济责任。

晚上，他一个人待在书房很久。他没有玩游戏，也没有看电影。他打开了一个空白文档，开始重新整理自己的简历。几年没有更新，简历上的项目经验，大多还停留在几年前那些他主导或深度参与的核心项目上，近年的工作内容，显得如此单薄而缺乏亮点。他逐字逐句地修改，试图挖掘出那些维护性工作中可能被忽略的价值，过程艰难而令人沮丧。

但他知道，他必须开始行动了。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更沉重的教育开支，也为了找回自己在职场上的价值和主动权。孩子的起跑线，不仅仅是选择哪所幼儿园，更是父母能够为她提供的、稳定而有力的支撑。这条起跑线，此刻，也横亘在了吴迪自己的面前，催促着他，必须奋力起跑，哪怕起步已略显迟缓。他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眼中第一次燃起了许久未见的、带着破釜沉舟意味的决绝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