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 年 5 月的春雨,缠缠绵绵下了三天。省城师范大学的宿舍楼下,两株梧桐树的新叶被洗得发亮,绿得像能滴出汁水来,雨滴顺着叶尖往下淌,在窗台上砸出细碎的水花。张小莫坐在书桌前,指尖悬在键盘上方,还没敲下《筒子楼的猫》第 38 章的开头 —— 屏幕右下角的 OICQ 图标突然跳动起来,红围巾企鹅头像在雨雾般的背景里格外鲜活,是 “冰棱”。
她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指尖下意识蹭过键盘缝隙,那里还嵌着点淡青色的盐粒 —— 上周帮母亲打包萝卜干寄给深圳的读者,指甲缝里的咸菜渍洗了三遍都没净,此刻蹭在塑料键上,带着熟悉的咸香,像家的味道。
“在写小说吗?”“冰棱” 的消息先跳出来,后面跟了个捧着书本的小猫表情,是她俩上次聊天时一起添加的自定义表情,“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张小莫刚敲出 “嗯,在写墨墨抓老鼠的片段”,对方的消息就紧跟着弹了出来,黑色的宋体字在白色对话框里格外醒目:“我考上你们学校的现当代文学研究生了!九月就去南方找你。”
“哐当” 一声,张小莫手里的钢笔掉在桌上,笔尖在草稿纸上戳出个墨点,像只突然睁眼的小兽。她盯着屏幕上的文字,反复读了三遍,才敢确定自己没看错 —— 那个在哈尔滨雪地里读顾城、在 OICQ 上与她共话困境的女孩,真的要跨过千里,来到她的城市。
窗外的雨声似乎突然停了,只有梧桐叶上的水珠还在 “滴答” 作响。她想起去年跨年夜,“冰棱” 发来的哈尔滨雪景照,雪压在梧桐枝上像白棉絮;想起对方说 “你的文字像冬天的太阳”;想起论坛里那条 “每个父亲都是钢筋森林里的脊梁” 的回复 —— 那些隔着屏幕的温暖,突然有了具象的轮廓,即将穿过春雨,站在她面前。
“真的吗?!你要来南方了?” 她的手指在键盘上发抖,打错了三个字母才修正过来,“我去车站接你!带你吃我妈炸的油条,还有腌咸菜!”
“好啊!我早就想尝尝让读者追着要的咸菜是什么味道了!”“冰棱” 的消息回得飞快,还附了张录取通知书的照片,红色的公章在屏幕上泛着光,“我爸说,这是‘网络牵的线’,要是没看到你写的小说,我可能就放弃考南方的念头了。”
张小莫的眼泪突然涌上来,砸在键盘的 “Enter” 键上。她赶紧用袖口擦干净,却越擦越多 —— 不是因为难过,是因为太意外,太温暖。这场始于 OICQ 的相遇,始于顾城诗句的共鸣,终于跨越南北的奔赴,像春雨里的梧桐叶,悄无声息地生长,却在某个瞬间,铺展成了满目的希望。
她起身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湿润的风裹着梧桐叶的清香涌进来,拂在脸上凉丝丝的。楼下的石板路上,赵磊正撑着伞走过,手里抱着个纸箱,上面印着 “电商发货专用”—— 他家里的小工厂终于搭上了电商的快车,上周开始在易趣上卖五金配件,据说第一个月就赚了三千块。看到张小莫在窗边,赵磊挥了挥手,举起纸箱晃了晃,嘴角咧得老高。
视线再远些,食堂的方向传来李伟的笑声 —— 他写的工地题材短篇小说,被《青年文摘》选登了,昨天刚收到样刊,特意跑来给张小莫送了一本。杂志的封面上,印着 “记录平凡人的时代”,和她手抄本上的字迹莫名契合。
张小莫深吸一口气,转身回到书桌前,点开榕树下的后台。《筒子楼的猫》的阅读量停在 “521” 这个数字上,像个温柔的密码 —— 她知道,这不是冰冷的数字,是 “爱吃油条的猫” 的等待,是 “工地人的女儿” 的共鸣,是 “冰棱” 的支持,是 521 份跨越网络的温暖。最新一条评论来自 “匿名读者”:“等不及要看阿茉和‘冰棱’见面了,她们会不会像久别重逢的姐妹?”
她笑着回复:“会的,一定会的。” 指尖落在键盘上,这次不再发抖,流畅地敲下第 38 章的开头:“春雨把筒子楼的台阶泡得发滑,林慧正对着电脑屏幕学发外卖链接,三花猫蹲在缝纫机上,爪子扒着网线玩,把信号拽得时断时续。‘老陈,快来看,有人订了二十根油条,说是给工地的工友们买的!’”
写到这里,她下意识摸出抽屉里的手抄本,翻到画着钢筋森林和绿芽的那页。旁边新添了几笔:“冰棱要来南方了,阅读量 521”,红色的圆珠笔芯在纸上泛着微光。她想起上周给家里打电话时,母亲说的话:“你爸现在成了工地的‘电脑顾问’,工友们都来问他‘怎么在网上买东西’,他还把《电脑报》剪下来贴在工棚里,像个教书先生。”
父亲的形象突然清晰起来:在钢筋森林里扎钢筋时挺直的脊梁,在灯下翻《电脑报》时笨拙的模样,把新扎钩擦得发亮时的笑容,还有看到网友回复时偷偷抹眼泪的瞬间。这些碎片像珍珠,被网络这条线串了起来,变成了平凡生活里最珍贵的项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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