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府前院。
家令率属吏核点随行车马,家仆捧朝服匣趋正屋。
赵丛蹲阶下拭卫青朝服履,郭角至而问《军爵律》抄毕否,复付脏帛令浣之。
赵丛恭应,郭角无戒心而去。
他望其背影含笑意,待郭角行数步,忽发冷硬语
“你乃何物,也配在我前作威?我脱籍,赖卫将军恩典,岂容你日日妄言!”
郭角疑听差,遽回首见他脊背挺直,未及言,已受赵丛一掌,左颊现五道指痕。
“反了你!竟敢打我?”
郭角抄门后木杖劈打,赵丛素备,绕树闪避。
他怒激逐击,俄而扰至前院。
家仆环聚,卫家令疾至,郭角见人众下手愈狠,称赵丛以下犯上。
赵丛觑机执杖拽倒郭角按地,跨坐击背哽咽,言郭角辱己可认,辱父言天性含奴性实乃欺甚。
卫青玉带未妥而至,赵丛跪请明鉴。
郭角称赵丛先犯,赵丛言连日从命、稍迟浣帛便遭辱礼弟之父,求尽职责后受罚。
二家仆作证,郭角方悟入套,怒极难言。
“你…你…”
“够了。”
卫青面色沉厉,瞥地上木杖,复视赵丛红眶,心中已然明了。
这时赵隶牵着马从侧门进来,见状忙上前:
“大将军,霍将军让我来接你,这是发生何事?”
他眼神瞥向赵丛,神色转变:
“丛弟,你如此不懂规矩,大将军还要前往骠骑将军庆功宴呢。”
郭角喘着气:
“是他先…”
“不管谁先动手”
赵隶打断他,语气却带着偏向
“骂谁都不能骂父啊,苏礼如今是军谋掾,跟着霍将军谋事,何况,我这兄长还在呢。”
郭角张了张嘴,见周围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他,终于泄了气。
他垂着头,声音闷哼:
“是我嘴贱,对不住你,也对不住你父。”
“郭兄既认了错。”
赵隶赶紧打圆场,去扶赵丛
“丛弟,你就别往心里去了,和气为贵。”
赵丛站起来,低着头不说话。
卫青盯着赵隶缩肩,开口道:
“赵丛,你动手打人,有失令史体面,罚抄《汉仪》一日,抄不完不许入值。”
他转向郭角:
“你辱及同僚之父,又持械斗殴,降为书佐,暂去库房理文书。”
两人都是令史,如今郭角被降职,谁都看得出是重罚。
“喏。”
赵丛和郭角齐声应道,一个垂首,一个咬牙。
“还有一时宴饮就开。”
卫青整理了下朝服前襟,语气冷下来
“都去换身干净衣裳,别污了宫宴的规矩。”
待两人走后,卫青瞥向赵隶:
“又是苏礼出的计策?”
赵隶挠了挠头,嘿嘿笑:
“大将军息怒,苏礼那小子是机灵,就是…扰了大将军雅兴。”
“他倒是会借公行私。”
卫青哼了声,却没真动气
“知晓你等是为赵丛出气,但下次直接告我。郭角屡次犯上,我自会秉公处置,不必弄这些弯弯绕。”
“是,末长知错。”
赵隶连忙躬身。正说着,赵丛换了身干净皂衣过来。赵隶拉着他
“送大将军入宫。”
赵丛抬头看卫青背影,又低头,跟着往门外走。
长乐宫东庭。
阶下执戟卫士列阵,庭中案几依爵秩排定:
上首为陛下,左首卫青,右首霍去病。
以下依次为赵破奴、挛鞮、赵安稽等随战将领。
苏礼立霍去病案侧,手捧竹简,案上置公账竹简与私账木牍。
谒者引侍中奉上酒爵、脯醢、稻粱饭,陛下举爵:
“首爵敬天,祈佑汉土无虞。”
众将齐举爵:
“敬天!”
再举爵,陛下道:
“次爵敬宗庙,谢列祖护佑。”
众将再举爵:
“敬宗庙!”
三举爵,陛下朗声道:
“三爵贺河西之功——诛休屠、降浑邪,拓地数千里,诸将共饮!”
众将齐举爵:
“谢陛下!”
陛下看向霍去病,语气平缓:
“去病此战斩捕首虏三万余,朕先益封五千户,再赐金二百斤、锦帛千匹、奴婢百五十人
——杜陵有故列侯宅,已令少府缮治,可居。既奖河西之功,亦为你正室家:太中大夫张汤素有才干,不日将迁廷尉,朕择其女为你妻,待令居户籍核毕便成礼,此乃双恩兼赐。”
霍去病起身,免冠顿首时,侍中正为案上添酒,目光扫过苏礼正垂首记录,见到脊背布带,端酒壶的手顿半瞬。
添酒后,便垂手退至陛下身后。
殿中霍去病的声音沉稳而恭谨:
“臣谢陛下圣恩!然金帛、奴婢请入公账,充河西属国置农具、酒泉军屯补粮草之需;杜陵宅第与婚事,臣暂不能受
——浑邪部初徙需抚,酒泉军屯待整,此时若受宅安家、成婚分心,恐负陛下托边之重。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愿待河西彻底安定、匈奴远遁,再承陛下此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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