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战事尚有二十余日,卫去病回长安已五日未归。
苏礼拟军书欲禀,寻到雷豹问归期。
雷豹拽他至无人处,言将军已应未时归营。
苏礼见其行为怪异,心下了然
——陛下赐的良家子在长安,将军这五日滞留不归,无非是在应付差事。
“那你拉我至此作何?有话不妨直言。”
雷豹看他一眼,语带道不明意味:
“还记得前番去长安之前,我跟你提及将军跟你妹妹拌嘴后,回中军帐就发了好大的火。”
苏礼眉头猛地一拧:
“你明知晓…”
话没说完就被雷豹打断:
“行了,我雷豹在军国大事上从不多嘴,轻重好歹拎得清,不会妄言。”
苏礼最忌讳旁人把将军和苏玉扯到一处,雷豹是将军贴身护卫,日日跟前伺候,八成是瞧出了些不寻常的端倪,此事要是传开,玉儿这辈子都别想抬头。
——
他沉下脸,声音压得更低:
“知晓就把嘴闭紧了!军营里耳目众多,丁点风吹草动都可能传得沸沸扬扬。我绝不能让舍妹卷进这种浑水里。”
雷豹扯了扯嘴角,斜瞥他一眼,话锋一转:
“前番我随将军巡营,远远望见马厩那边,你妹子正抹泪,厩长张柏正拍她肩——。”
顿了顿,他又道:
“换作旁人,将军定会喝止。营里规矩严,这种男女肢体接触被撞见,按军规是要受罚的。可将军竟没作声,他瞧见。便让我备马去长安。”
苏礼眉头皱得更紧:
“然后呢?”
雷豹叹了口气:
“将军未发一言。但那晚府邸灯火,亮到丑时才熄。男女间那点心思,我也看得明白
——我自家也有婆娘孩子。”
苏礼喉头发紧,半晌没出声,只觉得心口闷堵。
雷豹又道:
“我同你说这些,是让你知晓将军为何五日未归。我离开时,将军已吩咐,良家子就留在临府。”
苏礼身子几不可察地一顿,抬眼问:
“留了几个?”
雷豹伸出三根手指,又蜷起两根:
“将军只留了一个在房里。我那晚瞧…”
“住口!”
苏礼厉声喝断,脸色铁青
“这种内帷之事也是你能妄议的?”
雷豹慌忙闭了嘴,垂手立在一旁。
过了许久,苏礼才哑着嗓子道:
“这世道,活着比什么都强。将军这么做,是对的。”
雷豹看他一眼,低声道:
“将军身处高位,许多事也由不得自己。何况是咱这种人,命如草芥,哪有挑拣的余地。”
他顿了顿,又道:
“听说你妹妹快要配给马厩的张柏了,恭喜,好歹也算脱奴籍了。”
说罢,他手掌在苏礼肩上轻按了按,转身大步而去。
苏礼望他消失在帐外的背影,胸口闷痛愈发沉滞。此刻他才明白
——去病对玉儿那点心思,从来不止是隐忍,更深的,是想护她周全的执念。
可纵是如骠骑将军这般身居高位,手握千军万马,这世间终究有太多事,由不得他半分主断。
苏玉午时领了吃食,在无人角落认字分神。
忽闻马蹄声,见去病回营,又听见军卒嬉笑议论,说他从长安回,还提陛下赐了良家子,话里意有所指。
她顿时没了食欲,心口发闷,回医帐后做事频频出错,配药拿错药材,包扎布条也缠歪。
她想起史书载去病只有侍妾所生的霍嬗,无正妻,算到他如今二十、卒时二十四,只剩四年,怀疑霍嬗生母或是此次留下的良家子。
她纠结是否提醒他躲劫难,可自己连拒婚资格都没有,身不由己,又疼他只剩四年时光,心似停滞,欲哭无泪。
都尉府吏员至,苏礼谨迎,相谈良久。
吏员言婚事宜早,嘱其速办。
苏礼不敢迟滞,即赴中军帐请示。
帐外候半晌,去病方抬眼道:
“急甚?她是你妹,婚仪须像样。先寻于长史,推个吉日。”
苏礼心头一怔
——他竟对玉儿婚事这般上心,还要特择吉日,连己身亲兄都未细虑。
他忙躬身应喏,转身寻于长史。
于长史听了来意,嗤笑一声:
“刚脱籍者,嫁与厩长,何值费神推时?”
苏礼拱手赔笑:
“终是末掾舍妹,好歹择一妥日,令其往后心安。”
说着递过一坛新酿,又奉上书苏玉生辰八字之竹简。
营中待年余,他早摸清于长史嗜酒,唯不好在外人面前显露。
“还劳长史费心推算。”
于长史不推辞,接酒坛置案下,指捏竹简掐算片刻,于木牍书时推过,自始至终未多言。
苏礼知其性僻,不敢多问,谢过长史,敛衽而退。
持木牍在中军帐外徘徊片刻,终硬着头皮入内,对去病道:
“将军,于长史已推,明日未时一刻乃吉时。”
递上木牍,去病接过扫一眼,随手搁案上:
“知晓了,去安排,一切从简,勿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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