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礼与苏玉入卫府已数日,卫家令先令二人暂充冗役,说稍后再行派分。
苏玉暂在织室役事,每日见赵隶、赵丛于府中穿梭,心安
——战场虽险,至少能与诸兄同处一府,已是幸事。
她来到卫府多日,想一睹卫青之态。
历史上讲他待人温和,仁善退让,可听闻大将军常往军营去。
只能等再见之时一睹风采。
——却只再见去病时,发觉他身形愈壮,眉眼间更显英气
——有时远远瞧着,脸颊会发烫,心下微慌,暗骂自己没出息。
却又按捺不住,想多瞧几眼。
他如今是剽姚校尉,亦是侍中,再不是从前随意搭话的少年。
便是偶逢,她也只敢垂首唤一声“校尉”,余话再不敢说。
苏玉的咳嗽断断续续未愈,织室诸工总以她病容作由头,言她带病理事,不知忌讳。
苏礼虽寻得些药草为她调治,却总时好时坏,时效不佳。
苏玉瞧见去病几回从织室前过,目光扫来时,她未及低头,便被织啬夫呵斥。
似被窥破一般,每次想问声好,总被织啬夫撞见。
有一回她未及时垂头,正撞见去病的目光,织啬夫便厉声骂:
“剽姚校尉岂容妄视?”
自此,苏玉再不敢抬眼。
便是去病偶尔到织室检视役事,她也只敢盯着手中丝线。
如今莫说搭话,便是多余目光也不敢有,稍有误失,便招打骂。
她将这些说与苏礼,兄长只道:
“咱是暂调来的,眼下最要紧,是专意执事,断不可为校尉添半分烦扰。”
苏玉只能将那些幼时相处的情分,先压在心底。
把役事做扎实,才是唯一的出路。
苏礼被徐自为安置于麾下供役,跟着学抄计簿。
不过三日,徐自为翻检抄好册页时,忽停,指其中一处:
“前日我漏记了漠南刍藁数,你竟补全了?”
苏礼敛目道:
“回徐君,前日听你与丛兄论及此事,奴依稀记着数,便斗胆添上了。”
徐自为再翻前几册,竟无一处错漏,连月前的戍卒名册都记得分毫不差:
“常人抄计簿,能不改已是不易,你竟过目便记全,难得!”
徐自为见他机敏,因与赵丛是兄弟,便改随赵丛佐役。
赵丛那日见苏礼将三卷冗长的军屯计簿通读后,竟能默写出七八分,连错漏处都一一标出,疑惑问道:
“你我自小一处长大,我竟不知你藏此锋芒?竟能过目不忘!”
苏礼嘴角噙笑:
“不藏锋锐,何以脱樊笼?”
赵丛闻言一怔。
只觉这小子藏拙之心如此之深,这般心智,日后仕途,不可限量。
府中闲暇时,去病常召苏礼侍奉。
常言漠南之战旧事:
“彼时我带八百骑,迂回到敌后,见匈奴帐中灯火犹明,便知是天赐之机…”
苏礼偶尔颔首应一声,或去病言急时,适时插言:
“校尉孤军深入,虚实相济,实乃兵家上乘。”
去病便笑:
“你倒会拣好听的说。”
苏礼也不辩,静听续言。
他见军司马赵破奴,年长去病数岁,他爽利明快,常携酒来府中,与去病在廊下对坐,或论兵戈轻重,或谈边地风物。
——与校尉最是投契。
苏礼每回都侍立在侧,垂手静听。
彼此二人偶聊营中趣事,或调侃哪家贵女脂粉,赵破奴余光瞥及苏礼,笑问:
“礼小子,你这般年纪,就无动心女子?”
苏礼只作揖不语,他心知需处处谨守本分,不可妄言。
而在卫府里,他见到卫步与卫广也会寒暄一二,二人年少时,还给过他兄妹二人吃食,见到苏礼亦会让他努力脱籍。
一日在演武场,去病练完骑射,解下臂鞲递给苏礼,忽然笑道:
“你这性子,偏不爱学旁人说些逢迎话
——那些虚辞,听着顺耳,赏下来的钱帛也实在,你倒不屑。”
苏礼接过臂鞲,叠好放在案上,躬身道:
“若奴也学彼等之状,校尉当初便不必费神将奴从侯府调来了。”
去病闻言,猛拍他肩,朗声大笑:
“讲得好!不愧我花心思暂调你,知我者,唯你!”
苏礼亦垂首浅笑。
良驹遇着识马人,不必藏起蹄下的力气,只管往前奔就是了。
陛下传诏,召剽姚校尉去病入宫议军事。
去病想携苏礼同往,赵丛进言:
“苏礼今为私奴,身份不宜入宫。”
伍缮自请随行,去病允之。
归府时,去病入厅核校军报,伍缮侍立侧旁,偶应声对。
苏礼立于外间整理簿书,忽闻去病言及侍中掌拟诏。
待伍缮退至廊下,便趋步上前,问:
“伍弟,方才校尉所言,究竟何职?校尉身为侍中,这些职事当如何用得更便?”
伍缮侧身,低声道:
“侍中者,常侍御前,掌殿内奏事、传文书,间或随侍拟诏。虽秩级不高,然得近君侧,预闻朝政,非寻常职官可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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