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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霍风云,双雄暗斗汉宫庭 第6章 母子之情

作者:顾东洪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12-07 06:13:39

苏玉还是头回踏出侯府,知是去病寻得机会,且往后只能谨守本分。

——行至侯府朱门时,她瞥见廊下的苏礼仍在抄书。

两人目光抬眸相视,他极快点头。

苏玉眼眶一热,忙低头,兄长是让她放心。

她最后望向马厩方向,未及与赵隶道别,只盼彼等在侯府安好,随众织婢跨出侯府。

出侯府,路变了。

脚下便全是夯土地,一行人踩着水洼缓行。

过宣平门大街时,日头已过中天

——待望见陈府朱漆大门时,正值未时三刻。

入陈府织室。

织啬夫上下打量她:

“在侯府织过布?”

苏玉垂手老实回:

“奴只会织素布,不会花样...”

织啬夫指着织机:

“先织一匹素布试手,用边角料。”

苏玉心一紧,捡线轴应喏,走到织机前,每一下都格外谨慎。

织完交与织啬夫,手心皆是汗。

织啬夫指腹在布面上划:

“还行,针脚不算歪。往后你等旁人都做完役事,用剩下的时辰练花样,等练熟了,再给你排轮班。”

他顿了顿,看向身后织工大声道:

“你等是暂调来的,这织机是织花锦用的,弄坏了把你等卖了都赔不起,都用心些。”

众人应喏后各自做活。

苏玉转身回位,心里亮堂:

多学一样手艺,往后除了礼兄说的编军履,还能靠织布立足

——手艺在身,就有脱籍的盼头。

在陈府这些日,苏玉奉织啬夫之命,持腰牌传禀候取素布时,偶遇见过卫少儿两次。

第一次见她倚在廊下翻织谱,咳得帕子都捂不住嘴。

第二次是在窗下教侍女认丝线,咳得手按着胸口直喘。

苏玉心里动过念

——若能在卫少儿跟前说上句话,哪怕只是递块帕子,或许能寻机遇为自己奔前程。

可转念又想,自身是奴,贸然开口,别说邀功,怕是先挨顿鞭子。

只得安分守己,先把手上役事做好。

去病在卫府,虽去不得军营,但时常练骑射。

卫青征战归来,骑射引弓时,去病便侍立一旁观之,箭矢破空之声,听得他心下发痒。

不过数日,去病也能引满小弓,虽发矢未中的,兴致反愈炽。

卫青见他有此好,便带他入营观览。

营中鼙鼓、角声与马蹄杂以兵甲相击之声,听得他血脉偾张。

进入营中,左顾右盼,未有片刻安歇,最常待的便是兵器帐与马厩

——在兵器帐抚遍了各式弓箭,连护臂的皮革纹路都默记分明;

在马厩中对骏马凝视半久,观圉人梳刷马鬃,又暗学抚马颈,虽为马喷一脸热气也不恼。

去病在军营只能待一日,就必得回卫府,闲时或往书舍找赵丛闲话,或去寻卫广兄骑射。

赵丛方忙于缮写文书,见他来也只能停笔相陪

——毕竟去病方今是卫府的卫府少主,特意来看,不敢慢待。

赵丛早瞧出去病常借查织室物资偷看苕华,劝过他于礼制不合,去病只含糊应着。

是日。

伍缮来报卫将军拟了婚书。

赵丛接过一瞧,见旁写着许配卫府仓啬夫,顿时心慌意乱,抄完书他便去寻去病:

“卫小郎,苕华将被许给罗仓啬夫,婚书都拟好了!”

去病眉峰骤蹙,转身往卫青书房去,赵丛快步跟上。

“舅父,你为何要将苕华许配他人?”

卫青闻言放下手中木牍,目光扫向他身后的赵丛。

赵丛慌忙垂首

——他自知不该妄议将军婚聘,可终不忍见去病被蒙于鼓中。

“舅父莫怪他。”

去病忙将赵丛护于身后:

“是我先前跟他提过苕华,他见了婚书,才急来告知。舅父,我…我早有娶她之意。”

说罢,他跪地拱手,朗声道:

“我想纳她为妾,求舅父收回婚书!”

卫青声音沉下来:

“你既知晓,又能如何?你如今身份已非昔日可比,岂能与侍婢有私?”

“就算纳为妾,也不行吗?”

去病的声音发颤。

“不行。”

卫青的语气没半点转圜余地

“你的婚事非私事,关乎卫家体面,更系于朝廷对卫氏之观。纵然娶妾,也需是良家子。苕华是官奴,未脱籍便私纳,形同窃盗,何止不合礼法?”

去病垂眸片刻,声音闷闷的:

“待我日后上战场,立战功,可为她脱籍!我能等!”

卫青盯着他,目光锐利:

“你当官奴脱籍像私奴那般容易?赵丛乃侯府私奴,我以人情为由,以私财赎之除籍。”

赵丛头垂更低

——他先前揣着恃己能谋生之念,此刻想来,实在天真。

卫青语气缓和仍冷硬:

“便是你立下战功,也无权私放官奴

——她要脱籍,需待朝廷大赦,或她为国立功,便是如此,亦要由官府奏请,经陛下允准,方才算数,若被人指摘你私纳官奴,传到陛下耳中,会如何看卫家?”

去病猛转身,袖口扫过案边,几卷竹简掉落,大步冲出咬牙道:

“我知晓了!”

赵丛慌忙拾起满地竹简,卫青抬眼叮嘱他务必劝住去病,莫要冲动。

他应下后快步追出,见去病仍气着,刚要低声劝慰,便被对方甩在身后。

望着去病大步远去的背影,赵丛暗自叹气,只觉这世道难有诸事顺意。

去病一路直奔陈府,径直走向卫少儿的住处。

手刚掀开帘幕,恰逢侍女端着药碗出来,他侧身让过。

卫少儿见他进门,瞧着他通红的脸色,忙放下手中线轴,待家仆退去,他才压低声音:

“母,舅父要把苕华许给罗仓啬夫,这事你知晓吗?”

卫少儿手里的针顿了顿,落在锦袍上:

“晓得。是我前几日跟你舅提的,让他给苕华寻门妥当婚配。”

去病猛地站起:

“母!你怎可如此?儿早跟你提过将来纳她为妾,儿也愿等!她从未以儿出身为嫌,昔日在卫府…”

话未完,就被卫少儿的咳嗽声打断。

她捂胸咳颤,半久才缓,声音虚浮:

“去病,你如今已不是恣意玩闹之时。”

去病见她咳得脸色发白,到嘴的话又咽回。

卫少儿示意他在身边坐定:

“我等能有今日,全仗皇后在宫中根基稳固。你如今已长大,卫家从未有过娶奴者,你若此行,乃自贬出身,何况你...”

去病心下火气,不耐道:

“儿乃私生,谈何?今儿连娶妻之事,亦做不得主。日后我欲自谋前程,是否亦要彼等允否?

——儿之身份,那些贵族,面上虽恭;背地皆骂儿!彼等所敬者,乃卫青外甥,非儿也。儿不愿托陈掌继子之名居此府中,然行至何处,皆为规矩所缚!”

卫少儿眼圈一红,以帕按眼:

“是母负你!昔年在侯府时,你连口热羹都未必能得;今方得稍抬颜面,却仍遭人这般折辱。”

“母,儿未怨你!儿知母与舅父皆为我筹谋。今儿既长,在陈府身份实是窘迫,若能随舅父左右,亦想自谋前程

——儿不愿如奴般,凡事皆不能自专!”

去病忙抬头,声气稍扬,紧攥母手,卫少儿看他,拍他手背:

“如今盯着卫家的人多。若有心人拿卫青甥迷恋侍女做辞,弹劾你舅教甥无方,连带皇后在宫中亦难自处,可如何是好?你舅与我,是恐你为此事分心

——他日赴战场,一分心便性命难保。”

去病梗着脖子,喉结滚动:

“可母不必用此计,儿不娶她即可,何必将之强许他人?纵不能纳为妾,婚配亦当求年齿相若者,今许罗仓啬夫,儿心实难平!”

卫少儿抚了抚他的头:

“苕华从罗仓啬夫,以他在府有体面耳。若求奴役,其日更艰。母许拟:他日随舅挣功名,你喜谁、欲娶谁,母不拦。可否?”

去病垂下头,声音闷闷的:

“那乃数年后事,可苕华…”

卫少儿打断他

“回去向舅认错,毋忤长辈。你继父处,我自告之

——你已长,我不束你,若实在过意不去,私赐苕华布帛与半两钱,亦尽心意,事已定,不可转。”

去病终未再言语。满肚愤懑无处泄,却也知事已至此,再争无益。向卫少儿拱手:

“那儿先归。”

转身见卫少儿仍捂胸轻咳,帕角湿,心一紧

——前只顾己事,忘母身弱。

他声放软:

“母好生将养,按时饮药。儿若得闲,便来探。”

卫少儿点头,却摇手:

“我知你心气高。昔府下人间有妄语,我皆斥之。母这病体,断不为此作话柄累你。”

“母,何来拖累之说?”

去病膝行半步,声音发颤。

“儿不常来,乃从舅习骑射,亦不欲见继父而已。”

卫少儿眼眶一热,忙别过脸以帕拭泪:

“你这孩子,怎不解母心?罢了,你去谋前程,毋为卫少儿之子名缚足。”

去病鼻尖发酸,刚准备开口。

陈掌已掀帘入,见卫少儿泣,急前拍她背,又扶坐榻,取干帕递之,温言劝:

“你有孕,动气恐伤胎。”

卫少儿忙扯他袖示止。去病见状,拱手道:

“母,过几日初一,儿再来瞧你。”

陈掌视之,语带无奈:

“你日来夜去,形陈府同客居,你母有孕,少去卫府则佳。”

去病转头看他,道:

“继父,儿非陈家血脉,今你二人将有亲子,儿来与不来,何异?”

言毕,转身大步去。

卫少儿望其背影,抬手按胸,轻咳两声

——这孩子,终究是要往高处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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