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德殿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巨大的蟠龙金柱上缠绕着新贴的桃符和红绸,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炭火的暖意以及一种节日特有的喧嚣。
殿内铺设着红毯,中央区域空着,显然是待会儿舞姬献艺之地。
左右两侧则设着紫檀木长案,上面摆满了御膳房精心烹制的珍馐美味和琼浆玉液。
苏晨的位置被安排在女帝御座下首右侧的第一席,这个位置极其显眼,几乎与几位辈分最高的宗室亲王平齐。
他身着女帝钦赐的那身玄金色暗绣云龙纹锦袍,在满殿灯火辉映下,更显身姿挺拔,贵气逼人。
然而,他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只是平静地端坐着,偶尔目光扫过殿内,带着一种惯有的疏离。
他的出现,自然吸引了所有目光。
左侧席位上,福王沐承泽、康国公沐永年(额角撞柱的伤痕已结痂,但仍清晰可见)、安郡王沐怀远、宗正寺卿沐怀礼以及几位德高望重的宗室耆老。
右侧则是几位郡王和勋贵子弟。
他们都是颁发虚爵令那日,在太极殿上配合女帝唱了一出惊天大戏的核心宗亲成员。
此刻,他们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落在苏晨身上,好奇、探究、审视、疑惑,种种情绪交织。
低声的议论在丝竹乐音掩盖下悄然弥漫:
“那人是谁?坐陛下下首右一?”
“从未见过,面生得很。”
“好年轻!看年纪不过弱冠吧?”
“穿着御制的云锦龙纹?陛下赐的?此人到底什么身份?”
“福王爷,您老可知此人根脚?”
福王沐承泽捻着胡须,目光深邃地看着苏晨,缓缓摇头。
声音低沉:“陛下的座上宾,非比寻常,静观其变便是。”
苏晨对这些目光和议论心知肚明。看来女帝是铁了心要把他从幕后推到台前,不再让他藏于阴影之中了。
是觉得虚爵令已推行,根基渐稳?还是需要他这个“妖孽”名号来震慑某些人了?
他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对此并无太多想法。
明里暗里,于他而言,只是换一种方式下棋罢了。
苏晨端起面前温热的玉杯,抿了一口宫廷特酿的百花蜜酒,甘甜中带着一丝清冽,味道尚可。
一阵清脆的环佩叮咚声由远及近,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陛下驾到——!”首席秉笔太监王德海尖细通传声响起。
所有人立刻起身,垂手肃立。
一身明黄色常服常服的女帝沐婉晴,在四名宫女的簇拥下,缓步走上台阶,端坐于龙椅之上。
她今日未戴繁重的冠冕,只以一支金凤衔珠步摇绾起部分青丝,衬得容颜清丽,气度雍容。只是那眼神深处,依旧带着帝王的威严。
“众卿免礼,入座吧。”女帝的声音清越,带着一丝节日的温和笑意。
“今日除夕,家宴小聚,不必拘泥繁文缛节,只求尽兴。愿我大周在新的一年里,河清海晏,国泰民安。”
女帝率先举起手中的金樽。
“愿陛下万岁!愿大周昌盛!”宗室诸王与勋贵们齐齐举杯,声震殿宇。
“干!”
众人饮尽杯中酒,气氛顿时轻松了几分。
随着女帝示意,早已候命的宫廷舞姬们身着彩衣,如流云般涌入殿中空地。
丝竹管弦之声悠扬响起,舞姬们长袖善舞,身姿曼妙,在灯火辉煌的大殿中央演绎着盛世太平的华美乐章。
一曲舞罢,余音绕梁。殿内响起礼节性的掌声。
女帝放下手中的筷子,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下首右侧那个沉默而引人注目的身影上。
“想必诸位亲长、兄弟,”女帝的声音带着一丝清晰的指向性,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向了苏晨。
“对朕下首这位青年才俊,多有好奇。”
女帝说着,再次举起了手中的金樽,这一次,是明确地朝着苏晨的方向。
“苏晨,随朕同饮此杯。”女帝的目光落在苏晨身上,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平和。
苏晨依言端起酒杯,与女帝隔空示意,随即从容地一饮而尽。
动作自然而流畅,没有半分惶恐或局促。
女帝微微颔首,放下酒杯,目光扫过满场惊疑不定的宗亲,声音清晰而平稳地揭开了谜底:
“他叫苏晨。”
简单的四个字,却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
“苏先生虽年轻,然胸藏锦绣,腹有乾坤。乃我大周真正的国士!”
女帝语调不高,却字字铿锵。
“诸位亲长前些日子在金殿之上据理力争的虚爵令,其筹划构思,正是出自苏先生之手。”
女帝顿了顿,给了众人一点消化的时间,看着下方瞬间凝固的神情和骤然集中的目光。
继续说道:“还有,助江南那些被刁难排挤的商贾子弟得以转赴江北参加科考,避开世家倾轧的江北通道之策……”
女帝的目光再次扫过康国公沐永年额角的伤痕,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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