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五年,正月。
新年的钟声并未能驱散笼罩在大明疆土上空的阴霾,反而随着春意的萌动,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愈发沉重。冰雪初融,泥土湿润,万物复苏的季节,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更加清晰可见的危机。
黑山堡及磁州军控制下的淇北三县(淇县、汲县及新接收的胙城),经过一个冬天的全力消化与建设,已然呈现出与外界截然不同的气象。
军营之中,冬训的成果开始显现。近两千新附辅兵基本完成了从乌合之众到合格辅兵的转变。队列、号令、基础战技已融入日常,虽与百战老卒尚有差距,但令行禁止,初具章法。王五主持的合成演练愈发纯熟,战兵、辅兵、乃至配属的少量骑兵、炮队之间的配合渐趋默契。那种因不断胜利和相对公平待遇而凝聚起来的士气,是任何强征而来的军队都无法比拟的。
王栓柱如今已能熟练地带领他的五十人队完成各种辅助任务,甚至能在小规模冲突中独当一面。他脸上褪去了最初的惶恐与菜色,多了几分军人的坚毅。他将军饷的大部分托人带回磁州安置点,交给了母亲和妹妹,剩下的则小心存起,憧憬着将来能分到田地,娶妻生子。像他这样的新附兵骨干,正在各营中层悄然涌现,成为连接老兵与新兵的桥梁,也是林天势力扎根的重要一环。
匠作区的革新仍在稳步推进。宋应明对“坩埚钢”的执着追求终于见到了微光,虽然成品率依旧低得可怜,但偶尔能得到几块品质远超熟铁和普通灌钢的材料,被小心翼翼地用于打造军官佩刀、重要枪机部件,算是为未来的技术突破埋下种子。主要的精力仍放在提升现有工艺上。燧发枪的月产量在标准化部件的推动下,艰难地提升到了七十支,并且质量更加稳定。张继孟的火药作坊通过不断优化提纯和颗粒化工艺,使得磁州军火器的射程和威力,稳稳超越了同时代的普通明军。
在韩承的统筹下,淇北三县的治理初见成效。清丈田亩、建立保甲的工作基本完成,社会秩序初步稳定。虽然民生依旧凋敝,但粥棚未曾断绝,流民得到安置,春耕的种子和农具也在韩承竭尽全力的筹措下,部分发放到了农户手中。与山西、真定府边境的“贸易”(半公开的走私)规模扩大,用精盐、部分精良兵器和缴获的奢侈品,换回了宝贵的粮食、布匹和铁料,勉强支撑着庞大的军需和民生消耗。
周青的情报网络如同敏锐的触角,延伸得更远。不仅密切关注着南面李自成和西面官军的动向,更着力向北方渗透。一批批精干的夜不收弟兄们,化装成贩夫走卒、逃难流民,冒险穿越势力交错的区域,试图靠近那场决定国运的战场。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当豫北的百姓在磁州军维持的秩序下,勉强用几盏简陋的灯笼寄托对团圆的渺茫希望时,来自关外的噩耗,如同凛冽的朔风,终于穿透了重重阻隔,送到了林天的手中。
情报是周青手下最得力的斥候,历经九死一生,从溃散的明军士兵和蒙古牧民口中拼凑而来,字字泣血:
“……松山城破,洪督师……力竭被俘,传闻已降虏!”
“……锦州孤立无援,祖大寿将军……亦开城降清!”
“……我军十三万精锐,溃散殆尽,粮秣器械尽落敌手,曹变蛟、丘民仰等众多将校殉国……”
“……清酋皇太极已移驾锦州,犒赏三军,气焰滔天!”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当松锦之战最终惨败、洪承畴被俘(投降的消息尚未完全确认,但凶多吉少)、关外精锐尽丧的消息被证实时,林天依旧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书房内,炭火盆燃烧发出的噼啪声,此刻显得格外刺耳。
王五、陈默、韩承、周青等人齐聚,每个人的脸色都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洪亨九……他竟然……”王五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实木桌面发出痛苦的呻吟。洪承畴在他这等边军将领心中,曾是擎天玉柱般的存在,其兵败被俘的消息,带来的冲击无比巨大。
“十三万大军啊……就这么没了?”韩承喃喃自语,脸色苍白。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意味着大明王朝最后一道像样的屏障,已经崩塌。
陈默紧紧握着腰间的刀柄,指节发白,沉默不语,但眼中燃烧着屈辱的火焰。
周青深吸一口气,补充道:“主公,诸位将军。还有更坏的消息。清军此次大胜,缴获极丰,俘获众多工匠,士气正盛。据零星情报显示,皇太极已在锦州一带集结兵马,似有继续用兵之意。其兵锋所指……恐非宁远、山海关一线。”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地图上。不是东面的山海关,那会是哪里?
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蓟镇……宣大……”林天的声音低沉而冰冷,“他们尝过了破口入塞的甜头。如今明朝精锐尽丧于关外,内部流寇肆虐,京师空虚……皇太极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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