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三,小年。
节日的氛围并未能完全驱散豫北上空的战争阴云,却在磁州军控制下的城镇乡村中,顽强地透出一丝久违的烟火气。灶糖的甜香与军营中飘出的肉羹香气混杂,冲淡了凛冬的肃杀。对于林天而言,这个小年不仅是传统节日,更是检验月余来“深根固蒂”策略成效的一个节点。
黑山堡匠作区,炉火终年不熄。宋应明裹着一件满是烟灰的厚棉袍,正对着一个新出窑的“坩埚”摇头叹息。那粘土与石墨混合烧制的容器上布满了细微的裂纹,显然又失败了。
“大人,此法对耐火土要求极高,稍有杂质或火候不均,便前功尽弃。”宋应明声音沙哑,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追求“坩埚钢”的过程远比想象中艰难,失败的残骸几乎堆满了工棚一角。
林天拾起一块失败的坩埚碎片,仔细看了看断口。“不急,摸索新路,本就不可能一蹴而就。先将重点放在改进现有熟铁锻打和灌钢法上,力求让每一把刀、每一根铳管的品质更加稳定。至于这坩埚……继续试,记录每一次配比和火候,总能找到规律。”
他深知基础工业的突破需要时间积累,转而关注更实际的问题。“燧发枪的标准化部件,如今产量如何?”
提到这个,宋应明精神稍振:“回大人,枪机、击砧、弹簧等小件,依模具制作,良品率已稳定在七成以上,可满足月产八十支新铳的替换和装配需求。只是这铳管钻孔,仍是瓶颈,需经验丰富的老师傅手工操作,耗时良久。”
“那就想办法改进钻孔工具和技法。”林天指示道,“可以尝试给钻头加水降温,或者制作更稳定的钻架。将钻孔的步骤分解,让学徒先负责粗钻,老师傅负责精修,看看能否提升效率。” 他提出的仍是思路,具体实现还需工匠们摸索。
在火药作坊,张继孟的颗粒化火药生产已步入正轨。虽然颗粒大小依旧不够均匀,但通过筛分,已将产品分为“精药”(用于燧发枪和重要火炮)和“普药”(用于迅雷铳和部分老式火炮)。他还带着几个学徒,尝试用不同的木材(如柳木、杉木)烧制木炭,比较其对火药燃烧性能的影响。这种基于实践的数据积累,虽然缓慢,却为未来的质量提升打下了基础。
林天特别巡视了新设立的“被服工坊”。这里聚集了数十名招募来的妇女和部分手巧的辅兵,正在赶制冬衣和鞋袜。林天要求军服在保暖的基础上,尽量简洁利落,减少不必要的装饰,并在关键部位加厚。他还“设计”了一种分趾的布袜和更适合行军的硬底鞋,虽然样式古怪,但试穿的士兵普遍反映比传统的布鞋更跟脚、更耐磨。
“主公,按此标准,现有布料和棉花仅够装备半数战兵及部分精锐辅兵。”负责后勤的军官汇报。
“优先保障战兵和哨探。辅兵及地方守备,可用缴获的旧衣改制,务必保证无人冻伤。”林天吩咐道。他明白,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必须有所侧重。
校场上,冬训已进入合成演练阶段。王五将麾下混编的队伍拉出营垒,在淇水北岸的旷野上进行营级规模的攻防对抗。战兵结阵向前,辅兵负责两翼掩护、构筑临时工事、运输物资甚至模拟伤员后送。
一次演练中,一支由新附兵为主的辅兵小队,在“敌军”(由另一部士兵扮演)的猛烈侧击下阵型动摇,险些导致整个侧翼崩溃。关键时刻,队正王栓柱红着眼睛,带着几名老兵死死顶在前面,声嘶力竭地吼叫着稳定队伍,直到援兵赶到。
演练结束后,王栓柱带着手下垂头丧气地站在王五面前请罪。
王五看着这些脸上还带着稚气和惶恐的新兵,又看了看身上挂彩却依旧挺直腰板的王栓柱,严厉的目光稍稍缓和。“阵型散乱,遇敌慌张,该罚!但临危不退,死战到底,该赏!王栓柱,罚你部今夜负责营区夜哨,不得有误!另,赏你部肉羹每人加一勺!”
赏罚分明,让这些新附兵真切地感受到了磁州军的规矩。那种基于战功和表现的认可,远比空泛的许诺更能凝聚人心。
陈默的山地营则进行了一次为期三天的野外拉练。他们深入太行余脉,在冰天雪地中演练潜伏、侦察、长途奔袭。新补充的山地兵们咬着牙,跟着老兵在齐膝的积雪中跋涉,学习如何辨别方向、寻找水源、在极端环境下保持战斗力。一次夜间行动中,几名新兵因经验不足险些失温,被老兵及时发现,用雪搓揉身体才救了回来。这种同生共死的经历,迅速拉近了新老之间的距离。
林天并未亲临每一次演练,但他要求各营将演练中出现的问题、成功的经验详细记录,定期汇总研讨。他亲自修订了《步骑炮协同操典(试行)》,虽然内容还很粗浅,但已经开始强调各兵种在战场上的配合与指挥层级。
地方治理方面,韩承遇到了不小的阻力。清丈田亩触及了太多人的利益,尤其是在汲县,几个颇有势力的乡绅联合起来,软硬兼施,甚至暗中煽动部分不明真相的百姓,阻挠吏员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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