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如墨,却被营墙上下燃起的火把和厮杀的火光撕扯得支离破碎。主墙方向的喊杀声、兵刃撞击声、垂死哀嚎声汇成一股令人心悸的声浪,不断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而在大营侧翼,靠近一处天然形成的矮沟附近,却是另一种死寂。
张铁头趴在一丛枯黄的蒿草后,粗糙的手掌紧紧攥着冰冷沉重的狼筅长杆。他身后,是两百名同样屏息凝神的狼筅兵和一百名刀盾手。所有人都像蛰伏的野兽,融入了深秋夜晚的寒意里。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气和远处飘来的淡淡血腥味,刺激着他们的鼻腔。
“哨总,来了。”一个耳力极佳的士兵几乎将嘴唇贴到张铁头耳边,声音压得极低。
张铁头微微抬头,透过草叶缝隙向外望去。只见矮沟对面的黑暗中,隐约有幢幢人影在蠕动,如同暗流涌动。他们没有打火把,行动极为小心,尽量利用地形遮掩身形,但密集的脚步声和偶尔甲叶摩擦的细微声响,还是暴露了他们的行踪。看那黑压压的一片,人数绝不少于四五百,正呈扇形向黑山卫大营侧翼一处防御相对薄弱的木栅栏摸来。
“狗日的,真会挑时候。”张铁头心里暗骂一句,主墙那边打得热火朝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这帮人想来个背后掏心。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却闪过一丝狼见到猎物般的兴奋。将军料事如神,这把埋伏,算是等到了。
他缓缓抬起右手,做了几个简单的手势。身后的士兵们心领神会,将身体压得更低,狼筅前端密密麻麻的铁枝被小心地放平,避免反射任何光线。刀盾手则轻轻抽出了腰间的短刀,另一只手握紧了盾牌。
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能听到对方粗重的喘息和低沉的催促声。借着主战场方向映过来的微弱火光,张铁头甚至能看到前排敌军脸上那混合着紧张与贪婪的神情。他们显然认为偷袭即将得手,动作开始变得大胆起来。
五十步,三十步,二十步……
最前面的敌军已经靠近了木栅栏,有人开始用斧头劈砍栅栏连接处,发出“咚咚”的闷响。
“杀!”
就在敌军大部分人马都涌入矮沟与营墙之间这片相对狭窄的区域时,张铁头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怒吼!
“杀——!”
刹那间,矮沟两侧伏兵尽起!两百杆狼筅如同突然从地底刺出的钢铁丛林,带着令人胆寒的风声,猛地向前捅刺、横扫!
狼筅这东西,长逾一丈,重达二三十斤,前端铁枝张开足有脸盆大小,上面布满倒钩和尖刺。在狭窄地形下,根本不需要多么精妙的招式,只需凭着蛮力向前猛推猛搅!
“什么东西?!”
“啊!我的脸!”
“别挤!后面别挤!”
正准备偷袭的刘黑子部猝不及防,瞬间被这片钢铁丛林打了个正着。冲在最前面的流寇惨叫着被铁枝捅穿胸膛、划破面门,或是被巨大的力量扫倒在地。狼筅的铁枝勾住他们的皮肉、甲胄,造成可怕的撕裂伤,瞬间将前排的清兵搅得人仰马翻。更要命的是,狼筅巨大的体积和枝杈有效地阻碍了后续队伍的冲击,使得他们拥挤在狭小地带,进退维谷。
“刀盾手,上!”张铁头一马当先,舞动着特制的加长版狼筅,如同一个巨大的扫帚,将面前三四名敌军一起扫倒。他身后的刀盾手立刻从狼筅的缝隙中迅猛突进,手起刀落,砍杀那些被狼筅缠住或倒在地上的敌人。
战斗从一开始就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埋伏的优势、地形的限制、再加上狼筅这种奇门兵器的恐怖威力,让刘黑子这部精心挑选的偷袭部队陷入了绝境。他们手中的刀枪很难有效格挡长达一丈的狼筅,想要近身,又被密集的枝杈和协同保护的刀盾手挡住。一时间,矮沟旁惨叫声不绝于耳,鲜血迅速染红了地面。
张铁头杀得正性起,他本就是悍勇之辈,此刻更是将狼筅的威力发挥到极致。一扫之下,便能清空一小片区域。一个敌军队率试图组织抵抗,刚喊出“结阵……”两个字,就被张铁头一记猛刺,狼筅前端的铁枝直接凿穿了他简陋的皮盾,深深扎入其胸膛,再猛地一搅,那队率顿时没了声息。
“痛快!真他娘的痛快!”张铁头哈哈大笑,声若洪钟,“弟兄们,给老子往死里打!一个都别放跑!”
与此同时,主营墙上的攻防战也进入了最白热化的阶段。
王五如同一个血人,身上的棉甲被砍开了好几道口子,露出里面结实的肌肉和翻卷的皮肉,但他兀自死战不退。他镇守的这段营墙是罗汝才军主攻的方向,楯车虽然被砸毁了几辆,但仍有不少抵近了墙根,云梯像蜈蚣一样密密麻麻地搭了上来。
“顶住!长枪,戳下去!刀盾手,砍梯子!”王五的嗓子已经喊得嘶哑,他刚用刀荡开一支刺来的长矛,反手一刀将那名刚刚冒头的流寇劈下云梯。滚烫的鲜血溅了他一脸,他也顾不上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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