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坡的短暂交锋,其涟漪散去后,留下的是更深的警惕与压抑。黑山卫大军沉默地继续南行,队伍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张。士兵们不再像之前那样偶尔说笑,而是更加专注地留意着道路两侧的每一处草丛、每一片树林。军官的斥责声也少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频繁的口令和手势。
林天依旧步行,但目光更加锐利。他注意到,越是靠近大名府方向,官道上的流民反而越少,但偶尔遇到的零星行人,眼神中的惶恐却更深,看到军队更是避之唯恐不及,仿佛看到了比流寇更可怕的东西。
“地头蛇,恐怕比过江龙更凶。”林天对身旁的王五低声道。
王五点点头,啐了一口:“娘的,这一路就没消停过。将军,看来这大名府,也不是什么好去处。”
“兵部调令在此,是好是坏,都得去。”林天语气平静,“告诉弟兄们,扎营时多挖一尺壕沟,多设一道拒马。特别是夜里,哨位增加一倍,暗哨放远些。”
五日后,大军终于抵达了大名府地界。远远望去,大名府的城墙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比临清更加雄伟壮观。然而,城郭之外,景象却令人心惊。大片大片的农田荒芜,杂草丛生,废弃的村落比比皆是,甚至能看到一些被火烧过的残垣断壁。空气中隐隐飘荡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焦糊味和尸臭味。
“看来,这里也不太平。”孔文清看着眼前的荒凉,眉头紧锁。
大军在距离府城尚有二十里的一处靠近水源的开阔地停下,照例开始安营扎寨。这一次,营盘的修建更加仔细,壕沟挖得更深,栅栏立得更密,几乎是以应对大军围攻的标准在进行。
扎营未半,一队约百人的骑兵便从大名府方向疾驰而来,打着官军的旗号,但衣甲并不齐整,队形也有些散漫。为首一名穿着千总服色的军官,在营门外勒住马,态度倨傲地喊道:“哪里来的兵马?可有兵部勘合?主将出来答话!”
王五按捺住火气,上前出示了文书:“黑山卫游击将军林天所部,奉兵部调令,前来大名府听候调遣!”
那千总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文书,哼道:“既是来听调的,为何不在城外指定营地驻扎,反而在此私设营垒?尔等可知规矩?”
林天此时也走了过来,淡淡道:“本将初来乍到,不知贵地规矩。只是我军远来疲惫,需择地休整。此处地势开阔,便于警戒,有何不可?”
那千总打量了一下林天,见他年轻,语气更加不善:“有何不可?此地乃卫所屯田之地,岂容尔等擅占?速速拔营,移驻城西校场!否则,休怪本官按军法从事!”
“军法?”林天目光一冷,“不知是哪一条军法,规定客军不能择地扎营?又或者,是阁下自家的军法?”
“你!”那千总被噎得脸色通红,他身后的骑兵们也聒噪起来,手按上了刀柄。
黑山卫营内的士兵见状,无需下令,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迅速拿起武器,在军官的口令下结成战阵,长枪如林,弩箭上弦,一股肃杀之气瞬间弥漫开来。尤其是狼筅营那古怪的兵器在夕阳下闪着寒光,更添几分诡异压迫。
那千总和他手下的骑兵显然没料到这支客军反应如此迅速,阵势如此严整,气势顿时为之一窒。他们平日里欺压地方、吓唬流民惯了,何曾见过这等边军精锐的架势?
“怎么?想动手?”王五踏前一步,声如洪钟,“老子们在边关砍鞑子脑袋的时候,你们还在城里搂着娘们儿喝酒呢!要不要试试爷爷们的刀利不利?”
黑山卫士兵齐声怒吼,声震四野。那队大名府骑兵的战马被惊得连连后退,阵型更乱。
那千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色厉内荏地喊道:“好!好!尔等跋扈!本官定要禀报总兵大人,治尔等一个藐视上官、纵兵哗变之罪!我们走!”
说完,竟不敢再多停留,拨转马头,带着手下狼狈而去。
“呸!什么玩意儿!”王五冲着他们的背影啐了一口。
林天看着那队骑兵远去的烟尘,脸上并无得意之色,反而更加凝重。“看来,这大名府的欢迎仪式,不太友好啊。传令下去,营防再加紧三分。另外,多派侦骑,探查清楚这大名府周边,特别是官军卫所的布防和动向。”
“是!”
接下来的两天,黑山卫大营如同一个巨大的刺猬,牢牢钉在原地,日夜戒备。大名府方面再无官方人员前来,但那日之后,营地周围明显多了一些不明身份的窥探者,有时是樵夫,有时是商贩,但眼神举止都透着可疑。
周青的夜不收撒出去,带回来的消息不容乐观。大名府周边卫所军备废弛,兵额空虚,吃空饷、占屯田现象严重。真正的战力,恐怕是总兵麾下的几千家丁。而城内的官绅豪强,则各据一方,关系盘根错节。更重要的是,确实有传言,近期有一股流寇在附近州县活动,但官军剿匪不力,甚至有小股官军与流寇勾结,祸害地方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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