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滨城市边缘的旧码头咖啡馆里,咸湿的海风卷着机油和铁锈的气味从门缝渗入。苏清婉坐在最角落的位置,面前摆着一杯已经凉透的柠檬水。林薇坐在她身侧,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目光警惕地扫视着窗外。
距离收到那条求助短信已经过去四十八小时。
“他们迟到了。”林薇压低声音,“婉婉,我还是觉得太冒险。顾家现在就像受伤的野兽,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们不该直接和他们接触的。”
“不是‘他们’。”苏清婉纠正道,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那张黑白遗照,“是‘她’。陈秀兰,五十二岁,丈夫在度假村工地做了十五年架子工,女儿在读大学。”她的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那双哭肿的眼睛,“这次事故,她丈夫和儿子都没能出来。”
林薇沉默了片刻,声音软下来:“我知道。但正因为这样,我们才更要谨慎。顾家如果发现你在帮他们……”
“那就发现吧。”苏清婉抬起眼,窗外灰蒙蒙的海面倒映在她清澈的瞳孔里,“薇薇,我这几天一直在想那个梦。梦里那些被枷锁困住的光芒,那些破碎的回响……它们和现实里这些被掩埋的哭声,有什么不同呢?”
她顿了顿,手轻轻按在小腹上:“宝宝最近动得特别厉害。每次我看到那些事故资料,听到家属的录音,他就会轻轻踢我,好像在说:‘妈妈,我听见了。’”
林薇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握住她的手。就在这时,咖啡馆的门被推开,风铃发出细碎的声响。
进来的是一个戴着口罩和帽子的年轻女人,身形瘦削得几乎能被海风吹倒。她身后跟着一个背着旧相机包、约莫三十出头的男人,胡子拉碴,但眼神锐利。
“苏小姐?”女人走到桌边,声音沙哑。她摘下口罩,露出一张与遗照上那个哭肿眼睛的妇人七分相似的脸——是陈秀兰的女儿,李晓雨。
“是我。请坐。”苏清婉示意对面的座位,同时看向那个男人,“这位是?”
“周文,《深度周刊》的调查记者。”男人递过名片,开门见山,“苏小姐,我调查顾氏集团的违规操作已经一年多了,但每次刚要挖到核心证据,线人就会出事,或者材料‘意外’消失。这次海滨度假村的事故,我三天前就接到了匿名爆料,但所有官方渠道都查不到任何记录。”
李晓雨从随身布包里掏出一个用塑料布层层包裹的旧手机:“我爸出事前一天晚上,给我发了这个。”
手机屏幕上是一段摇晃的夜间视频。镜头扫过工地,能清楚看到基坑边缘的支护结构已经出现明显倾斜,有工人在焦急地比划着什么。一个戴安全帽的管理人员出现在画面边缘,声音被风声掩盖大半,但依稀能听到“……按原计划施工……顾总说了月底必须……”
视频最后几秒,镜头突然转向天空,拍到了一块破损的安全警示牌,上面的日期显示是事故发生前两周。
“这是最后一次安全检查的记录牌。”李晓雨的声音在颤抖,“牌子上标注了‘支护结构需加固,暂停施工’,但第二天工地就全面复工了。”她抬起头,眼眶通红,“我爸爸拍了这段视频后,给我打电话说:‘小雨,爸爸可能惹麻烦了,但如果爸爸出事,这个视频你一定要保管好。’”
空气凝固了。海风穿过门缝,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苏清婉接过手机,指尖冰凉。视频里那些摇晃的画面、工人们焦虑的身影、那块被无视的警示牌……每一个细节都在她脑海中与顾承泽那张永远冷静自持的脸重叠。这就是他用权力和野心践踏的代价——不是财务报表上的数字,是活生生的人命。
“周记者,”她抬起眼,“如果这段视频公开,加上其他家属的证词,够不够启动正式调查?”
周文的表情很严肃:“够启动,但未必够定罪。顾氏的法务团队很强,他们完全可以说这段视频是伪造的,或者说事故是‘不可抗力的地质灾害’。我们需要更多证据——设计图纸的原始审批文件、施工方的监理报告、特别是能证明顾承泽本人明知风险却强制推进的决策记录。”
“那些东西应该都在顾氏总部,或者项目公司的档案室。”林薇插话,“我们根本拿不到。”
“不一定。”苏清婉突然说。
三个人同时看向她。
“顾氏有个习惯。”苏清婉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近乎冷酷,“所有重大项目的关键文件,都会在集团总部和项目地各存一套纸质原件。顾承泽不相信完全电子化,他说‘硬盘会坏,服务器会被黑,但纸只要不烧掉就永远在’。海滨度假村这种级别的项目,项目地的文件应该存放在工地指挥部的地下档案室。”
她顿了顿,回忆起三年前自己还是顾太太时,偶然听到顾承泽和助理的对话:“而且……那个档案室的备用钥匙,不在项目经理手里。按照顾氏的规定,为防止项目负责人私自篡改记录,备用钥匙由集团总部派出的独立监察员保管。监察员每半个月去核对一次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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