颖川传人拜师童渊 第309章 凯旋蓟城·英魂永驻（上）

建安七年，秋，蓟城。

天空是那种被雨水洗刷过后的、近乎透明的湛蓝，几缕薄云如同上好的素纱，慵懒地悬在天际。然而，这座北疆第一雄城的氛围，却与这分秋日的疏朗宁静截然相反。

从三天前起，自北方官道延伸而来的尘土便未曾真正落定。先是精锐的游骑斥候如同灵敏的触角，风驰电掣般掠过，带回大军即将抵达的确切消息。随即，整个蓟城，不，是整个幽州的心脏，都开始随着一个名字、一支军队的归来而剧烈地搏动起来。

大将军，刘乾。

以及那支转战千里，踏平王庭，封狼居胥，已近乎被神化的——赤衣军。

官道两旁，早已被人潮挤得水泄不通。从白发苍苍的老者，到梳着总角的小儿，从绫罗绸缎的士绅商贾，到布衣短打的平民百姓，所有人都翘首以盼，脸上混杂着激动、崇敬、好奇，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对传奇的敬畏。维持秩序的郡兵们竭力挺直胸膛，用力隔开过于汹涌的人流，他们的脸上同样洋溢着与有荣焉的光彩。

“来了！来了！”不知是谁率先喊了一嗓子，瞬间，人群如同投入巨石的湖面，沸腾起来！

远方的地平线上，首先出现的是一面旗帜。

玄黑色的底，仿佛承载着北疆沉凝的土地与黑夜；其上，用最鲜艳的朱砂红线绣着一个巨大的、充满古朴道韵的太极图案，阴阳鱼缓缓旋转，似包容天地，又似蕴藏着无穷的力量与杀机。旗杆顶端，飘扬着象征大将军权威的节旄。这正是刘乾的帅旗——“太极战旗”！

在帅旗之后，一片移动的、暗红色的潮水，缓缓漫过地平线。

那不是晚霞，那是人，是马，是甲胄，是刀枪！

随着队伍渐近，那一片暗红愈发清晰，也愈发令人窒息。那不是任何一种染料能够染出的颜色，那是无数次鲜血浸染、干涸、再浸染后，深深沁入金属、皮革、布料纹理之中，形成的无法剥离的暗红，近乎于黑，却又在秋日阳光下，反射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凝固的血色光泽。

这就是赤衣军！

没有胜利者的喧嚣，没有凯旋者的得意。队伍沉默地行进着，只有无数马蹄踏在硬土官道上的沉闷声响，如同远古巨兽的心跳，一声声，敲在每一个观者的心头。士兵们骑在马上，或挺直了脊背走在队列中，他们的脸庞大多被风霜和硝烟磨砺得粗糙黝黑，眼神锐利得像塞外的鹰隼，却又带着一种经历过尸山血海后的、近乎麻木的平静。他们的衣甲残破，许多人的铠甲上还带着深刻的刀痕箭创，手中的兵刃即便经过擦拭，刃口也难免卷曲崩缺，但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混合着血腥味与铁锈味的煞气，却凝而不散，让最喧闹的孩童也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队伍中，偶尔能看到一些空着的战马，马鞍上却驮着包裹严实的遗物，或者干脆背负着用旗帜仔细包裹的、隐约透出人形的担架。那是未能活着回到故土的英魂。每当看到这样的空马或担架经过，人群中的欢呼便会陡然一滞，随即爆发出更深的、带着哽咽的呐喊与哭泣。有妇人死死捂住嘴，眼泪汹涌而出，死死盯着队伍，期盼那不是自己的儿子或丈夫；也有老者颤巍巍地向着队伍拱手，老泪纵横。

在这片沉默的、移动的血色山峦最前方，那一人一骑，成为了所有目光汇聚的焦点。

刘乾端坐在他那匹神骏异常的墨麒麟马上。他并未穿戴全副甲胄，只是一身玄色常服，外罩一件同样暗红色的织锦斗篷，斗篷边缘以金线绣着云纹。他的面容比出征前清减了些许，下颌的线条更加硬朗，眉宇间少了些许往日的温润，多了几分挥之不去的、属于统帅的威严与沉肃，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他的腰背依旧挺得笔直，目光平静地扫过道路两旁狂热的人群，偶尔微微颔首，却并无太多喜色。

他的身后，紧跟着此次北伐的核心将领。

左侧，关羽依旧面如重枣，美髯垂胸，只是那柄名动天下的青龙偃月刀斜拖在马侧，刀锋上那抹挥之不去的暗红，仿佛有龙吟隐于其中。他丹凤眼微眯，似在养神，又似在审视着这座熟悉的城池。

右侧，张飞环眼圆睁，虬髯如戟，庞大的身躯坐在乌骓马上，如同一尊铁塔。他似乎想咧嘴大笑，但目光扫过队伍中那些空着的马鞍，又强行忍住，只是鼻息粗重地哼了一声，握紧了手中的丈八蛇矛。

赵云白马银枪，依旧是那般英挺潇洒，只是那身白袍早已不复当初的洁白，化为了与赤衣军同色的暗红，唯有点点寒芒的枪尖，依旧亮得刺眼。他的目光柔和些，看向欢呼的百姓时，会微微露出一点笑意。

再往后，吕布骑着赤兔马，方天画戟扛在肩头，他微微仰着下巴，眼神桀骜中带着满足，享受着这万众瞩目的荣光。马超、黄忠、黄叙、典韦、许褚、张辽、徐荣……一众声名赫赫的猛将依次排开，每一个人身上都散发着浓烈的强者气息和血腥煞气，他们本身就是一部部活的传奇。

而在文臣谋士的队伍中，郭嘉和戏志才同乘一辆宽敞的马车，车帘卷起。二人面色虽仍带着一丝文士的苍白，但眼神清亮，精神健旺，再无昔日病骨支离的模样。他们时而低声交谈，时而望向窗外景象，嘴角噙着智珠在握的微笑。华佗与张仲景的悉心调理，加之他们自身坚持修习五禽戏与刘乾所授的简化太极拳，竟似真的逆天改命，祛除了沉疴。

大军并未直接入城，而是在刘乾的带领下，绕向蓟城北郊。

那里，一座新落成的、气势恢宏的建筑群，正静静地等待着他们。

那是一片占地极广的碑林。

主体是一座高达三丈的巨碑，以最坚硬的青金石雕成，碑身呈墨黑色，在阳光下泛着冷峻的光泽。巨碑之上，尚未刻字，光滑如镜。而在主碑之后，是数以千计、排列整齐的、略小一些的副碑，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如同一支沉默的军队，在此永久驻扎。

碑林入口处，是一座巨大的石质牌坊，上面镌刻着四个龙飞凤舞、力透金石的大字——“北伐英烈碑林”。字迹苍劲古朴，正是大儒蔡邕的手笔。

当赤衣军的血色洪流缓缓流入这片肃穆的碑林前，所有的喧嚣彻底沉寂下来。就连战马也似乎感受到了此地的庄严肃穆，不安地刨动着蹄子，发出低低的嘶鸣。

刘乾翻身下马，动作沉稳。身后，所有将领，无论多么桀骜，此刻都默默下马，整理衣甲，收敛了所有的杀气与傲气，垂首肃立。数万赤衣军将士，在校尉们的低声命令下，以严整的军阵，无声地排列在碑林前的空地上。

荀彧、徐庶、程昱、顾雍等留守文武，早已身着素服，在此等候。他们身后，是蓟城内有头有脸的士绅、耆老，以及部分阵亡将士的家属代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沉重而悲壮的气氛。

刘乾走到主碑之前，仰望着那空无一字的巨大碑面，久久不语。他的目光深邃，仿佛穿透了石碑，看到了阴山下的雪，黑水河的血，狼居胥山巅的风，还有那一张张曾经鲜活、如今却已永远沉寂的面孔。

良久，他缓缓转身，面向数万将士与无数百姓。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碑林，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与不容置疑的力量：

“将士们！乡亲们！”

“我们，回来了！”

没有激昂的呐喊，只有一片更加死寂的沉默，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我们带着胜利回来了！我们带着封狼居胥的不世武功回来了！我们，让胡虏百年之内，不敢南窥！”

人群中终于爆发出压抑已久的欢呼，但很快又平息下去，因为人们看到，刘乾的脸上，并无多少喜色。

“但是，”刘乾的声音陡然转沉，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我们也把很多兄弟，永远留在了那片草原上。”

他抬起手，指向身后那无数空着的马鞍和担架，指向那片尚未刻名的碑林。

“他们，有的血战阴山，力竭而亡；有的断后阻敌，身陷重围；有的千里转战，埋骨他乡……他们，再也看不到故乡的炊烟，听不到亲人的呼唤。”

人群中响起了低低的啜泣声，尤其是那些阵亡将士的家属区域，悲声阵阵。

“有人问，如此大胜，为何不先庆功，反而先来此地？”刘乾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那面空白的巨碑之上，“因为，所有的荣耀，所有的胜利，都是这些长眠地下的英烈，用他们的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我们这些活着的人，站在这里，享受欢呼与荣耀，首先应该做的，是铭记！是告慰！”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石之音：“今日，在此，我，刘乾，以大汉大将军之名立誓！凡为我华夏故土，为我幽并百姓，战死沙场之将士，无论官职高低，出身贵贱，其名，其功，皆当永镌于此碑之上！受万民香火，享后世景仰！英魂不灭，永镇北疆！”

“此碑林，非为我刘乾个人之功业，乃是为所有为国捐躯之忠魂，建立一个归宿！一个可以让他们的父母妻儿，随时前来凭吊、寄托哀思的地方！一个可以让后世子孙，永远记住，是谁用生命换来了今日的太平！”

“自今日起，凡我麾下将士，战死者，皆入此碑林！其家眷，由州府供养，子女由官学抚育！此制，永世不易！”

话音落下，万众寂静。

随即，如同火山喷发，巨大的声浪冲天而起！

“大将军万岁！”

“英魂不灭！永镇北疆！”

将士们，尤其是那些刚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赤衣军老兵，此刻再也抑制不住情绪。他们用力捶打着胸膛，发出野兽般的嘶吼，眼泪混合着脸上的尘垢肆意流淌。他们不怕死，但他们怕被遗忘。而今日，大将军给了他们，也给了他们死去的袍泽，一个最庄严的承诺！

那些阵亡将士的家属，更是跪倒一片，嚎啕大哭，那哭声不再是纯粹的悲伤，更包含了感激、释然与一种难以言喻的荣耀。

荀彧站在文官队列前列，看着眼前的一幕，听着刘乾的话语，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但最终，化为一声轻叹，与众人一起，深深揖了下去。他或许不完全赞同刘乾的所有手段，但此举，他无法不认同。这，确实是凝聚人心、激励士气的无上良策。

郭嘉与戏志才在马车中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赞许。郭嘉低声道：“主公此举，胜过十万精兵。人心军心，尽入彀中矣。”戏志才轻轻咳嗽两声，掩口道：“奉孝所言极是。英雄碑立，北疆军魂便有了寄托，此后将士用命，再无后顾之忧。”

刘乾抬手，压下震天的声浪。

他转向那面主碑，沉声道：“请蔡师，为碑题名！”

早已准备多时的蔡邕，手持一柄特制的、饱蘸浓墨的巨大毛笔，在两个健仆的协助下，颤巍巍却坚定地，在那光滑如镜的黑色碑面上，写下了第一个字——

“汉”！

笔力千钧，结构严谨，一股浩然之气，扑面而来！

紧接着，是第二个字，第三个字……

“北伐英烈永垂不朽”！

八个大字，如同八条怒龙，盘踞于巨碑之上，每一个笔画，都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悲壮与不屈的意志！

当最后一笔落下，阳光恰好移动到最佳角度，整个碑林被镀上一层金边，那黑色的巨碑与白色的铭文，在金光下对比鲜明，庄严、肃穆、神圣！

“敬礼——”

随着司仪官一声长喝，所有将士，无论官职大小，齐刷刷右手握拳，重重叩击在自己左胸的甲胄之上，发出沉闷而统一的轰鸣！

刘乾亦躬身，向着那无数尚未刻上名字，却已注定将承载万千忠魂的碑林，深深一揖。

空气中弥漫着香烛纸钱的味道，混合着泥土青草的气息，还有那无法散去的、淡淡的血腥与煞气。凯旋的荣耀与牺牲的悲壮，在此刻交织成一曲荡气回肠的史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