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同指间沙,在李俊杰刻意营造的忙碌和苏亦欢赌气的沉默中,悄然滑到了六月十九日。明天,就是苏亦欢三十岁的生日。
往年的这个时候,福苑小区的家里早已弥漫开一种隐秘而欢快的节日气氛。李俊杰会提前很久就开始悄悄策划,订她最喜欢的那家需要提前半个月预约的餐厅,挑选她念叨过的最新款包包或者首饰,定制一个足够半个公司同事分享的、华丽又美味的大蛋糕。他享受看她收到惊喜时,那双眼睛里迸发出的、如同孩童般纯粹的光彩,享受她扑进自己怀里,又笑又跳的满足感。
而今年……
李俊杰坐在冰冷寂静的书房里,窗外是城市璀璨却遥远的灯火。他的手边,放着一叠刚打印出来的、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A4纸。最上面一页,是微信聊天记录的截图,清晰地显示着5月20日,苏亦欢答应孟一帆晚餐邀约的那几行字。下面,是监控视频里截取的关键帧照片——孟一帆为她系鞋带、搂着她的腰、接过她的包……一张张,一幕幕,像一把把淬了冰的匕首。还有一份行车记录仪录音的文字转录稿,上面用红笔标出了孟一帆那些挑拨离间的话语,以及苏亦欢那句让他如鲠在喉的“别闹”。
这些纸张,冰冷、客观、残酷,无声地诉说着他婚姻中不堪的真相。
他该怎么做?
像母亲希望的那样,再给她一次机会?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继续维持这表面和谐、内里早已腐烂的婚姻?
不。
他做不到。
父亲李东来那张郁郁寡欢、最终含恨而终的脸,清晰地浮现在眼前。那种被信任的人背叛、被推入深渊的痛苦和绝望,他感同身受。他绝不能重蹈覆辙,绝不能让自己也活在自欺欺人的谎言和持续的猜忌折磨之中。
信任一旦碎裂,就无法重圆。这是刻在他骨子里的认知。
他站起身,走到书柜前,从最底层一个带锁的小抽屉里,取出一本旧相册。翻开,第一页就是一张已经泛黄的照片。照片上,年轻许多的父亲李东来,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抱着年仅十岁的他,站在“东风机械厂”的大门口。父亲的笑容温和,眼神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期盼。那是1998年,出事之前。
谁能想到,仅仅因为轻信了所谓的“朋友”苏自云,签下那份要命的文件,父亲的人生就此急转直下,从受人尊敬的高级工程师,变成了人人唾弃的“责任者”,最终在抑郁和病痛中潦草离世。
“爸……”李俊杰的手指轻轻拂过照片上父亲的脸庞,喉咙哽得发疼,“您说的对……信任这东西,碎了,就补不回来了……我不能再走您的老路……”
童年的创伤记忆,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与此刻他所遭受的痛苦重叠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他不能容忍背叛,哪怕只是边界模糊的暧昧,在他这里,也与背叛无异。
他深吸一口气,将相册小心翼翼地放回原处,锁好抽屉。然后,他拿起车钥匙,走出了家门。
他没有去往年那家需要提前预约的高级甜品店,而是将车开到了小区附近一家普通的连锁蛋糕房。店里灯火通明,摆放着各式各样精美的蛋糕。店员热情地迎上来询问需要什么。
李俊杰的目光在那些华丽的蛋糕上扫过,最终,落在冷藏柜角落里一个孤零零的、直径只有四寸的草莓慕斯小蛋糕上。和他那天在服务区买的,一模一样。
“就要这个。”他指着那个最小的蛋糕,声音平静无波。
店员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似乎觉得买这么小的蛋糕过生日有些寒酸,但还是麻利地打包好。
拿着那个与他往年准备的、形成鲜明对比的迷你蛋糕,李俊杰回到了家。他将蛋糕盒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旁边,就是那叠厚厚的、沉甸甸的“证据”。
他环顾着这个家。沙发是他们一起逛了无数个家居城选中的,窗帘是她喜欢的米白色,墙上还挂着她淘来的抽象画……这里曾经充满了她的笑声、她的气息、他们共同的回忆。而明天之后,这一切,或许都将成为过去式。
心中不是没有悲凉,不是没有痛楚,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前的平静,一种斩断乱麻的决绝。
就在李俊杰沉浸在冰冷的决心中时,主卧里的苏亦欢,正握着手机,听着闺蜜王丽丽在电话那头给她出的“生日馊主意”。
“什么?他还没反应?明天就是你生日了诶!”王丽丽的声音透过听筒,带着夸张的惊讶和不满,“这李俊杰,看来是铁了心要跟你杠到底了!”
苏亦欢蜷缩在床边,手指无意识地揪着床单,声音低落:“嗯……他今天回来得很晚,直接进书房了……丽丽,我有点怕……我们会不会……”
“怕什么怕!”王丽丽打断她,语气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急切,“关键时刻,你更不能怂!听我的,明天你就这么办……”
她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传授秘籍般的兴奋:“明天你下班,别直接回家!你就跟你那个孟表哥出去,让他陪你去吃饭,看电影,或者就去逛逛!然后,你就发个朋友圈,嗯……就拍个餐厅的菜,或者电影票根,配文……就写‘感谢陪伴,生日很快乐’之类的,别点名道姓,但要让他(李俊杰)能看出来你不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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