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坑被填平,拍实,撒上浮土和碎砾,看起来与周围肮脏的地面再无二致,仿佛下面从未埋藏过惊天的秘密。铁锹和铁桶被扔进角落的杂物堆,与无数建筑垃圾混在一起,难以辨认。两人站在坑边,最后审视着他们的“作品”。空气中,刺鼻的石灰味和血腥味似乎被泥土的气息冲淡了些,但那种无形的、沉重的罪恶感,却像湿透的棉被,紧紧包裹着他们,渗入骨髓。
疲惫如同潮水,后知后觉地汹涌袭来,几乎要冲垮他们的意志。沈星河感觉自己的身体像被拆散后又勉强拼凑起来,每一块肌肉都在酸痛,每一根骨头都在叫嚣。他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喉咙里全是尘土和血腥混合的涩味。他不敢看那个新填的土坑,目光涣散地投向窗外。雨不知何时已经完全停了,墨蓝色的天幕上透出几颗寒星,远处城市的灯火像虚幻的萤火,提醒着他还有一个“正常”的世界存在,但那世界,已与他无关。
清莲还站着,但身体也在微微摇晃。她用手背擦了擦额头,抹下一手混合着泥水、汗水和可能还有血点的污渍。她环顾四周,像一头警惕的母兽,最后一次检查着这个罪恶的现场。血迹模糊了,拖痕掩盖了,脚印扰乱了,最主要的“证据”已经深埋地底。表面看来,这只是一个更加凌乱了些的废弃楼层。不可能完美,但或许……能瞒过一时。她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带着泥土的腥冷,直灌肺腑,让她打了个寒颤,却也让她更加清醒。
“该走了。” 她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在这死寂的夜里却清晰无比。
沈星河猛地一颤,像是从噩梦中被惊醒。他抬起头,茫然地看向清莲。走?去哪里?回家?回到那个……已经没有父亲的家?他无法想象。
清莲没有看他,开始动手拍打身上厚重的泥污,尤其是裤腿和鞋子上沾满的泥浆。动作有些机械,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她扯了扯那件被撕扯、沾满污渍的衬衫,试图让它看起来不那么狼狈,但显然是徒劳。
沈星河看着她,迟钝的大脑开始缓慢运转。是的,必须走。天快亮了,不能留在这里。必须回家,必须……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阵眩晕般的恐惧。演戏?在母亲面前演戏?在所有人面前演戏?他做得到吗?
清莲似乎看穿了他的恐惧,停下动作,转过身,第一次真正地、长时间地看向他。她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苍白憔悴,那双曾经清澈如今深不见底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复杂难言的光。有关切,有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不容退缩的决绝。
“听着,” 她走到他面前,蹲下身,与他平视,声音压得极低,却每个字都重重砸在他心上,“今晚的事,忘了它。从来没有发生过。你爸爸……是失踪了。你什么都不知道。明白吗?”
沈星河瞳孔收缩,心脏狂跳。忘了?怎么可能忘得了?!那血腥的画面,那石灰沸腾的声音,那泥土掩埋的触感……每一帧都刻在了他的灵魂里!
“回答我,沈星河!” 清莲的语气陡然严厉起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你必须明白!如果你想活下去,如果你想……我活下去,就必须忘掉!从走出这个工地开始,今晚的一切,都必须烂在肚子里!对任何人,任何时候,都要说不知道!包括你妈妈!”
“我……” 沈星河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发不出完整的声音。他看着清莲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有他从未见过的、近乎残忍的清醒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守护。他明白她的意思。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个人暴露,两个人一起完蛋。这种捆绑,比任何誓言都更牢固,也更令人窒息。
他艰难地点了点头,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明……明白。”
清莲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似乎在确认他话语里的真实性。几秒钟后,她似乎稍稍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塌陷了一点。她伸出手,不是触碰他,而是指了指他身上同样惨不忍睹的校服和双手:“把能拍掉的泥拍掉。手上的……找个水洼,尽量洗干净。回家的路……避开监控,走小路。”
她的指令清晰、冷静,仿佛在布置一项早已演练过无数遍的任务。沈星河像个听话的傀儡,挣扎着站起来,依言拍打身上的泥土,然后踉跄着走到楼层边缘一个积满雨水的小洼地,机械地搓洗着双手。冰冷浑浊的雨水暂时带走了皮肤上的泥污和部分干涸的血迹,但那种粘腻的、仿佛渗入毛孔的罪恶感,却无论如何也洗不掉。
清莲也在一旁默默地清理着自己。两人之间再没有任何交流,只有沉默的动作和压抑的喘息声。一种无形的、却又沉重无比的默契在沉默中达成:各自回家,装作无事发生,等待未知的明天。
清理工作草草结束,至少表面上看不出明显的血迹和大量泥浆了,只是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可以用淋雨摔跤来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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