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师傅你今天修仙了吗 第31章 天道无私

黎颂在便利店值完大夜，踏着渐散的晨雾回到那栋熟悉的旧楼。刚踏进楼道，便看见六楼陈师傅家那扇老式防盗门缝隙里，依旧透出昏黄的光。

他推门进去，室内的景象一如既往带着某种静谧的奇异感。明元没个正形地斜倚在窗边的老藤椅里，闭目养神，眉宇间却锁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陈师傅则背对着门口，在靠墙的香案前不疾不徐地捣弄着什么，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冷又复杂的药香，似乎比往常更凝重几分。

黎颂刚要开口询问，一阵尖锐急促的电话铃声猛地撕破了室内的宁静。明元倏地睁开眼，藤椅发出一声轻响。电话接通，扬声器里立刻传出杜晨妻子几乎崩溃的哭嚎，声音嘶哑变形，充满了恐惧：

“明元！明元……救命啊！杜晨他……他又开始了！比上次还厉害！他一直尖叫，缩在墙角，说……说看见妞妞了……就在房间里！求求你，明元……想想办法……”

话音未落，听筒里传来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像是电话被摔落或是被强行挂断，只剩下一片忙音。

室内陷入短暂的死寂。明元看向陈师傅，眼神里带着询问和一种“看吧，果然如此”的无奈，但更深层，是对这种人间惨剧的无力。

陈师傅没有回头，他的动作依旧平稳，正将一小块温润的琥珀色树脂细细研磨，缓缓调入案上的深色香粉中。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缓，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不带丝毫波澜：“这不是寻常的惊吓失魂，是心魔反噬。他承受不住亲手扼杀骨肉的罪业，心神正在自我囚禁，自我刑罚。”

明元看向陈师傅，眼神复杂。陈师傅未回头，声音平稳却带着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心魔已成了形。他烧掉的岂止是玩偶，是为人父的最后一点慈心，如今这业火，反噬自身了。”

话音刚落，青月慌慌张张地推门而入，手里紧攥着一个东西——一个破旧不堪的兔子玩偶，周身满是火烧的焦痕，绒毛板结，一只耳朵仅靠几根线头连着，散发出淡淡的焦糊与霉湿混合的怪味。

“陈师傅！”青月脸色发白，气息不稳，“我在楼下垃圾桶边捡到的……一碰到它，就、就像被拖进了另一个地方……”

她闭上眼，声音带着身临其境的颤抖：“我看见了……一个男人在一个永远走不出去的迷宫里……”

青月一边闭眼查看，一边说出自己看到的景象，而陈师傅却悄悄地点燃了一根香。“我现在在一户人家的客厅里。 有名40多岁的男子站在客厅中央，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怯生生地问：“爸爸，我的兔子呢？”男子低头，骇然发现妞妞正用那双清澈的眼睛望着他，而她的怀里，抱着这只兔子玩偶。下一秒，玩偶毫无征兆地自燃起来，火焰瞬间吞噬了绒毛，灼烧着他的手臂，怀里的妞妞在火焰中发出凄厉的哭喊：“爸爸！为什么要烧掉我的兔子！好痛啊！” 他想扑灭火，却发现火焰冰冷刺骨，玩偶焦黑的身体死死黏在他手上。

陈师傅突然把香掐断，青月瞬间清醒，直直的喘着粗气，明元看着这一幕，只觉得这毛绒兔子越看越眼熟……

不一会儿，兔子开始剧烈的摇晃起来，青月本能的抓住兔子，没想到又被带入了梦境当中，而一言不发的陈师傅又恰好点燃了香……

冰冷的河岸。 多了几个人，他们站在漆黑的河边。几个黑影正将麻袋扔进河里。“处理干净了。”话音未落，那麻袋竟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烧焦的兔子玩偶，咚地落水。玩偶在水中浮沉，一个瘆人的女孩子的声音从中幽幽传出：“爸爸，水里好冷……比火还冷……” 男子回头，看见岸边的女人和小男孩，小男孩手里举着一个崭新的、一模一样的兔子玩偶，笑嘻嘻地说：“爸爸，这个新的，没有妹妹的味道了！”

这时青月眼前的 场景开始疯狂跳跃、叠加。他在庆功宴上，餐桌中央的烤乳猪扭曲变形，变成了那只焦黑的兔子；他在玩具店，货架上所有的娃娃都转过头，露出烧焦的兔子脸，齐声质问；他甚至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签署的文件上印满了兔子烧焦的图案……“爸爸，你不爱我，为什么生下我？” “爸爸，你看，我变成哥哥了，你喜欢这个不会哭、不会抢东西的‘新娃娃’吗？” 无数个小女孩的声音，与燃烧的意象交织……

青月的状态越来越不稳定，脸色已经惨白如纸了，只见陈师傅走了出来，轻轻地扶上了青月的肩膀，突然空灵的声音响起：‘胡家太爷，还不带你家仙童回家！’眨眼间，刚才坐的笔直的青月已经瘫软的靠在了椅子背上，陈师傅对黎颂说：“把她抱到沙发上去吧！”

明元突然问到“那是杜晨和妞妞？”

陈师傅点了点头，“他在里面……已经循环了很多次……”

明元拿起玩偶，指尖还在微颤，“妞妞的……的玩偶……”

陈师傅叹口气说道：“妞妞的玩偶的焦糊味都更浓，妞妞的怨……也更重了。终究小姑娘……”

一边说着，陈师傅将制成的安神香递给明元：“此香吊命，不救心。去吗？”

明元接过香，那细腻的触感此刻却重若千钧。他沉默片刻，抬眼，语气挣扎：“香，我去点。但点完之后……是让他继续在妞妞的‘炼狱’里煎熬，还是……”

“现在拉他出来，心神俱碎，不过剩一具行尸走肉。”黎颂靠在门边，冷静地陈述，“魂飞魄散，于他，反倒是解脱了。”

“那就让他熬着！”明元下定了决心，语气带着冷硬，“这是他亲手点燃的业火，自然该由他亲自感受其中的滋味。”他不再犹豫，转身快步下楼，香在手中紧握。

青月慢慢地睁开眼，看着明元离去，自己也坐起了身，黎颂在旁边询问道：“你怎么样？怎么什么东西都往家捡”轻轻抚摸玩偶残缺的耳朵，泪水滑落：“可是……妞妞存在的意义，不该只是为了变成惩罚他的工具啊……”

黎颂望向陈师傅：“老陈，天道便是如此？让他永世困于这无间噩梦？”

陈师傅目光悠远：“天道示警，亦留生机。沉沦恐惧，则万劫不复；若有一念忏悔……”

他话音未落，玩偶突然开始剧烈颤抖，青月猛地抓住玩偶，惊呼：“变了！梦境……在松动！”

梦境中，杜晨不再奔逃。他跪在那片象征着一切终结的冰冷河岸旁，目光死死盯着水中那只漂浮的、焦黑的兔子玩偶。那玩偶仿佛睁着空洞的眼睛，与他对视。无数循环累积的恐惧、狡辩、自私，在这一刻被一股更汹涌的力量冲垮——那是无法伪装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悔恨。他伸出颤抖的手，试图去触碰水中的倒影，声音嘶哑破碎：“妞妞……爸爸错了……爸爸不是恨你……爸爸是恨自己……是爸爸鬼迷心窍……我不该烧了你的兔子……我更不该……不该……” 他终于嚎啕出声，“爸爸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

泪水砸入虚幻的河水，涟漪荡开，水中那焦黑的兔子玩偶，身影竟渐渐模糊，焦痕褪去，仿佛变回了最初柔软洁白的模样，随后，化作点点微光，悄然消散。

就在这一刻，陈师傅眼中精光一闪：“走！”他率先起身，黎颂与青月立刻紧随其后。

杜家卧室。明元刚将那支安神香点燃不久，琥珀色的烟气试图缠绕住床上那具剧烈抽搐的身体。杜妻满面泪痕，不知所措。

陈师傅踏入房间，径直上前，指尖在香头一拂，香火瞬间熄灭。

“时候到了。”

香灭瞬间，床上的杜晨如遭雷击，猛地睁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短暂的死寂后，是山崩海啸般的崩溃，他蜷缩起身子，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哭：“妞妞！我的妞妞……爸爸错了……爸爸不是人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