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漪传 第65章 雷霆初现

皇帝那封夹在貂皮赏赐中、带着隐秘朱砂标记的手札，如同一道划破阴霾的光，瞬间驱散了笼罩在永寿宫上空的沉重压力。太后慈宁宫那场暗藏机锋的宴饮带来的寒意，被这无声的肯定悄然融化。我紧紧攥着那薄薄的纸页，指尖感受到的不再是恐惧，而是一种沉甸甸的、被托付的信任。皇帝收到了我的密信，他知晓了军需账目中那骇人的“半成”贪墨模式，他没有选择弃车保帅，而是用这种方式告诉我：按兵不动，静候时机。

这“静候”二字，并非无所作为的等待，而是一种更深沉的、蓄势待发的蛰伏。我彻底沉静下来，对外依旧称病，每日只在永寿宫院内活动，赏花、临帖、抚琴，仿佛真成了一个不谙世事的闲人。但暗地里，我让挽月更加留意宫中的风吹草动，尤其是慈宁宫和长春宫侧殿（苏容华居所）的动静。我知道，太后绝不会因一次试探就罢手，而苏容华，作为太后伸向前台的触角，必然会有进一步的动作。

果然，平静的日子没过几天，后宫便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波澜。这日晨省，贤妃面色凝重地宣布，因边境战事持续，国库吃紧，太后懿旨，六宫用度需再减三成，以示与国同戚。同时，为示公允，太后提议由贤妃、德妃总揽，并让新晋的苏容华也从旁协助，共同拟定各宫份例削减细则。

此言一出，底下几位低位妃嫔脸上顿时露出愁容，却不敢多言。苏容华则起身，恭敬领命，言辞恳切地表示定当尽心竭力，不负太后与二位娘娘信任。她态度谦卑，但那双清澈眼眸中一闪而过的亮光，却没有逃过我的眼睛。协助拟定削减细则？这看似是份吃力不讨好的苦差，实则却是一项至关重要的权力！这意味着苏容华正式获得了参与乃至影响后宫资源分配的话语权！太后此举，是在为她铺路，让她名正言顺地介入核心宫务。

贤妃和德妃对此未置可否，神色平静，仿佛早已料到。我垂首站在人群中，心中冷笑。太后果然迫不及待了，趁着皇帝忙于军务，开始一步步为苏容华攫取实权。这“共体时艰”的由头，用得真是恰到好处。

接下来的几日，有关份例削减的种种传言便开始在宫中流传。有的说苏容华提议低位妃嫔的衣料份例当大幅削减，有的说她认为一些久无圣宠的宫苑用冰用炭可尽数裁撤，还有传言她甚至对几位老牌嫔妃的日常供给提出了“调整”建议。这些消息真伪难辨，但无疑在宫中引起了一阵暗涌，不少人对这位新晋容华心生不满，却又慑于其背后太后，敢怒不敢言。

我冷眼旁观，心中明了。这是苏容华在立威，也是在试探各方的反应。她手段高明，并未直接针对贤妃、德妃或我这样的嫔位，而是从更弱势的群体入手，既能减少阻力，又能迅速树立起“铁面无私”、“秉公办事”的形象。同时，她将贤妃、德妃推在前面，自己隐在幕后建议，进退有据。

然而，就在后宫众人目光都被份例削减之事吸引时，前朝却传来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皇帝下旨，以“督办边务不力、账目不清”为由，罢黜了户部一位姓钱的正四品郎中，并将其交由大理寺彻查！这位钱郎中，并非什么显赫高官，但其职权，恰好涉及北疆军需粮草的部分调度与核销！

消息传到后宫，并未引起太大震动，毕竟罢黜一个四品官，在边关战事背景下，显得微不足道。但我的心脏却骤然狂跳起来！钱郎中！我清楚地记得，在我核查的那些军需文书中，有几处涉及粮草超支核销的环节，经办官员的签押里，似乎就有这个姓氏！难道……皇帝开始动手了？从这样一个看似不起眼的位置入手，是为了不打草惊蛇？

我强压住激动，立刻让挽月想办法打听更多细节。挽月通过在内务府当差的同乡，隐约探听到，这位钱郎中似乎与已倒台的董副总管有些远亲关系，且其被查，并非因为明显的贪腐，而是其经手的几笔军粮账目出现了“难以自圆其说的损耗”，有“玩忽职守”之嫌。

“难以自圆其说的损耗”……我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那“半成”贪墨模式下的牺牲品！皇帝果然从我那密信中找到了突破口！他没有直接掀翻桌子，而是选择了一个最不起眼的环节，精准地切了一刀！这既是敲山震虎，也是投石问路，意在观察暗处敌人的反应！

就在钱郎中被查的次日，高德忠再次悄然而至永寿宫。这次，他身后的小太监捧着的不是赏赐，而是一摞厚厚的、看似是佛经的线装书。

“婉嫔娘娘，”高德忠行礼如仪，声音平稳，“皇上口谕，边关将士浴血奋战，朕心难安。特命宝华殿抄录《金刚经》百部，送往边关，以慰军心。然经卷数量庞大，字迹需工整，宝华殿人手不足。皇上念及娘娘心细字佳，特命奴才送部分经卷过来，请娘娘得空时帮忙誊抄些许，亦是功德一件。”

誊抄佛经？我心中一动，立刻领会了皇帝的深意。这绝非简单的抄经！《金刚经》卷帙浩繁，字字句句皆需凝神静气，正是让我继续“静养”、远离纷争的最好借口！同时，这摞经卷之中，定然藏着新的信息或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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