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漪传 第275章 凤鸣澶州（中）

澶州行辕内的灯火，彻夜未熄。

苏定方雷厉风行，军令如山。讨逆檄文以最快的速度拟就，字字如刀，历数萧景锐弑君篡位、乌维祸国殃民之滔天罪状，申明阿尔丹公主乃大周正统唯一血脉，昭告天下王师即将荡涤妖氛，重光社稷。檄文被连夜誊抄数千份，由精干斥候与死士伪装成流民、商贩、甚至溃兵，通过各种隐秘渠道，如同无数支离弦的利箭，射向那座被阴云笼罩的帝都。同时，针对京城内不同势力的分化、策反、威慑之策也同步展开，一张无形的大网，正悄然收紧。

沈清漪几乎未曾合眼。她强撑着精神，与苏定方及几位核心幕僚反复推演进军路线、兵力配置、进城后的安抚方略、以及应对可能出现的各种突发状况的预案。每一个细节都可能关系到成千上万将士的生死，关系到京城百万生灵的存亡，她不敢有丝毫懈怠。涅盘重生赋予她的不仅是力量，更有一种近乎苛刻的冷静与缜密。她不再是那个深居宫闱、需要仰仗臣工辅佐的太后，而是在血与火的洗礼中，迅速成长为一名能够洞察全局、杀伐决断的统帅。

赵擎大部分时间都在后堂静室闭关调息，试图压制体内那两股依旧激烈冲突的力量。林枫亲自带重兵把守静室之外，不容任何人打扰。但每隔一两个时辰，赵擎都会强行出关片刻，来到正堂，听取最新军情，虽言语不多，但每每关键处的一两句提点，总能切中要害，令苏定方等宿将茅塞顿开。只是他每次出现，脸色都比前一次更加苍白一分，眉宇间那抹难以化开的痛楚也更深沉一分。沈清漪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却知此刻劝慰无用，只能在他短暂出现时，默默递上一杯温水，或用眼神传递着无声的支撑。

阿尔丹的情况依旧令人揪心。她虽已苏醒，却变得异常沉默寡言，时常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对周遭的一切都显得漠不关心，只有在沈清漪前来探望时，才会像受惊的小兽般扑入母亲怀中，紧紧抓着她的衣襟，身体微微颤抖，却什么也不说。胡军医诊断是“惊悸伤神，寒气侵髓”，非药石能速效，需以温情慢慢化解。沈清漪心如刀绞，只能尽量抽空陪伴，哼唱她幼时喜爱的歌谣，讲述北疆草原的辽阔与铁壁关桃花的绚烂，试图唤回女儿一丝生气。然而，收效甚微。京城那座吞噬了她快乐童年的牢笼，以及雪山神殿那非人的折磨，在她幼小的心灵上刻下了太深的伤痕。

第三日黎明，晨曦微露，澶州城头响起低沉而肃杀的号角声。经过紧锣密鼓的准备，北伐大军终于要开拔了。

行辕校场，旌旗招展，甲胄鲜明。八万精锐列成整齐的方阵，刀枪如林，在初升的朝阳下闪烁着冷冽的寒光。肃杀之气冲天而起，连清晨的薄雾都被这股凛冽的军威驱散。将士们目光坚定，面容刚毅，经过连番恶战与休整，士气正处于巅峰。他们都知道，即将面对的，是光复帝都的最后一战，是载入史册的荣耀征程！

点将台上，沈清漪一身戎装。她未穿繁复的宫装，而是一套量身定制的、贴合身形的银鳞软甲，外罩一件玄色绣金凤战袍，青丝高束成髻，以一根简单的玉簪固定，褪去了女子的柔媚，尽显英姿飒爽与不容侵犯的威仪。她并未佩戴沉重头盔，露出那张虽苍白却目光如电的绝美面容，手持一柄象征权力的金批令箭，立于台前。苏定方全身披挂，按剑立于其侧后，如同护法的战神。赵擎并未现身，依旧在静室闭关，这是他与沈清漪、苏定方商议后的决定，他此刻的状态不宜公开露面，以免动摇军心或引发不必要的猜测。

沈清漪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黑压压的、如同钢铁丛林般的军阵，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豪情与沉重。这些儿郎，将跟随她奔赴战场，马革裹尸，只为光复山河。她深吸一口气，运足内力，清越而坚定的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校场，甚至传到了城墙之上：

“大周的勇士们！”

声浪压下，数万道目光齐刷刷聚焦于她身上。

“伪帝无道，弑君篡国，妖人乱政，致使山河破碎，民不聊生！京城之内，饿殍遍野，奸佞横行！我辈军人，保家卫国，舍生取义，正在今日！”

她声音陡然提高，带着金石之音：“本宫，携先帝遗孤阿尔丹公主，奉天讨逆！尔等皆乃百战精锐，王师所向，魑魅魍魉，必将灰飞烟灭！”

“今日兵发京城，非为攻城略地，乃为解民倒悬，重光日月！入城之后，秋毫无犯，安抚百姓，严惩首恶！凡我大周子民，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此战，必胜！”

最后三个字，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震四野，带着一股破釜沉舟、气吞山河的气势！

短暂的寂静之后，校场上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怒吼：

“必胜！必胜！必胜！”

“太后娘娘千岁！公主殿下千岁！”

“诛灭国贼！光复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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