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擎的苏醒,如同在玉门关阴霾的天空中撕开了一道裂口,透下些许微弱却至关重要的天光。消息不胫而走,迅速传遍关隘内外。原本因主帅重伤、强敌环伺而有些浮动的人心,如同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迅速稳定下来。伤兵营里的呻吟声似乎都轻了些,巡城士卒的脚步愈发坚实,将领们议事时的眉头也舒展了几分。这座浴血重生的边关雄关,重新焕发出一种坚韧不屈的生气。
我依旧住在守备府邸,但将主要精力从日夜守候病榻,转向了全面主持军务。每日清晨,我会在临时设置的小书房召见守城将领,听取防务汇报,处理军需调配,裁决军纪案件。午后,则批阅由京城八百里加急送来的重要奏章,通过密信与张阁老保持联络,遥控朝局。我的那道措辞严厉、力主抗战、严惩主和派的懿旨,已在朝中掀起轩然大波。据张阁老密报,主和派官员虽暂时噤声,但暗流涌动,怨气不小。而吐蕃使节在我强硬态度下,已悻悻离京,边境局势一触即发。
这日午后,我正伏案批阅一份关于粮草运输途中遭小股吐蕃骑兵骚扰的军报,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进来。”我头也未抬。
门被推开,一股淡淡的药香随风飘入。我抬眸,只见赵擎披着一件厚重的玄色大氅,由亲兵搀扶着,缓步走了进来。他脸色依旧苍白,身形也比往日清瘦了许多,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已恢复了往日的锐利,只是深处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某种复杂的情绪。
“臣赵擎,参见太后娘娘。”他声音低沉,带着伤后的沙哑,欲要行礼。
“侯爷重伤未愈,不必多礼。”我立刻起身,示意亲兵扶他坐下,“快坐。薛神医不是嘱咐你要静养半月,怎可轻易下榻?”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连我自己都未察觉那一丝急切。
赵擎在椅子上坐稳,微微喘息片刻,方抬眼看向我,目光沉静:“有劳娘娘挂心。臣已无大碍,躺了这些时日,筋骨都僵了。听闻近日军务繁忙,吐蕃斥候活动频繁,臣……实在无法安卧。”
我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知他心系军务,便不再劝阻,将方才那份军报递给他:“侯爷看看这个。吐蕃小股骑兵,专挑我军粮道薄弱处下手,虽未造成大损失,但骚扰不断,甚是恼人。”
赵擎接过军报,仔细阅看,眉头微蹙:“娘娘,此乃疲兵之计。吐蕃主力新败,不敢贸然攻城,故以此法消耗我军精力,动摇我军心,并试探我防线虚实。”他顿了顿,指尖在地图上划过几个点,“可在这些险要处增设暗哨,多派游骑反巡逻,设下伏击圈。另,粮队可化整为零,分批次、多路线运送,令其无从下手。”
我点点头:“与本宫所想不谋而合。已命李副将去安排了。” 我欣赏他的敏锐,即使重伤初愈,对战局的把握依旧精准。这便是大周的栋梁,边关的定海神针。
“娘娘运筹帷幄,臣佩服。”赵擎放下军报,目光落在我略显憔悴的脸上,沉默片刻,忽然道,“臣昏迷这些时日,听闻娘娘……以心头血为引,救臣性命。此恩……重于泰山,臣……万死难报!”
他的声音低沉而郑重,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震动。病房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滞。我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颤,茶水险些漾出。这件事,我严令薛神医等人保密,他……他还是知道了。
我迅速敛去眼底的波澜,将茶盏轻轻放下,语气平淡无波:“侯爷言重了。你为保玉门关,几乎捐躯,本宫略尽绵力,何足挂齿?况且,若非侯爷内力深厚,意志坚韧,纵有灵药,亦难回天。要谢,也该谢薛神医医术高明,谢你自己命不该绝。”
我将功劳轻描淡写地推了出去,不愿在此事上多言。那剜心取血的决绝与痛楚,那生死一线的担忧,此刻想来,仍觉心悸。这份情,太重,牵扯太深,于他于我,于这尴尬的身份地位,都是不能言说的隐秘。
赵擎深深地看着我,那双惯常冷静无波的眸子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震动,或许还有一丝……痛惜?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垂下眼帘,低声道:“娘娘恩德,臣……铭记于心。”
一时间,屋内陷入一种微妙的沉默。只有炭火盆中偶尔爆出的噼啪声,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我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将声音压得更低:“侯爷,有件事,本宫需与你商议。” 我示意高德忠将那个紫檀木盒取来。
当那枚刻有鬼首的黑色令牌和那张绘有火焰图腾的绢帛地图呈现在赵擎面前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血色褪尽,猛地抬头看我,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骇:“这……这是……拜火教的‘幽冥令’和总坛地图!娘娘从何得来?!”
他的反应如此剧烈,显然认得此物!我心中一动,将发现铜匣暗格的经过简要说了一遍,隐去了先帝密信的具体内容,只道是先帝遗物,可能与西域秘辛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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