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叶清风 第151章 送花

晨雾还未完全散尽，书院里已飘起淡淡的墨香，琅琅书声透过窗棂，在青石板路上轻轻回荡。角落里，一个身着蓝布短褂的男孩正攥着书包带，小脑袋埋得低低的，露出的耳尖还泛着红。他叫阿明，今年刚满十二，往日总是天不亮就蹲在书院门口等开门，可今日偏偏被家中急事耽搁，等赶到时，第一节课已过了大半。

他扒着门框，糯糯的目光悄悄往教室里探 —— 柳清风先生正站在讲台上，手里捏着支竹笔，慢悠悠地在学生的习字本上圈点。阳光落在先生青白色的长衫上，暖得像层薄纱。阿明心里打鼓，手指绞着衣角，连呼吸都放轻了：先生会不会生气？会不会像邻村学堂的先生那样，罚他抄一百遍《三字经》，或是用戒尺打手心？他越想越怕，脚像钉在地上似的，连迈进门槛的勇气都没有。

柳清风早就瞥见了门口的小身影，他放下竹笔，缓步走过去，声音温和得像春日的风：“阿明，怎么不进来？”

阿明吓了一跳，赶紧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先、先生，我迟到了……” 他等着先生的责备，甚至已经做好了挨罚的准备，可等了半天，只听见先生轻轻的一声 “无妨”。

“学堂是读书的地方，不是罚人的地方，” 柳清风拍了拍他的肩膀，指了指空着的座位，“快坐下吧，大家正练着‘春’字，你也来写几笔。”

阿明愣了愣，才攥着书包快步走到座位上。他心里还是慌，总觉得先生的 “不罚” 是等着课后算账，于是握笔的手格外用力，一笔一画都比往日认真了十倍。往日里偶尔会歪的横画，今日写得笔直；总写得太轻的捺画，今日也顿得恰到好处。他写了一张又一张，墨汁蘸了一次又一次，直到手腕发酸，才敢偷偷抬眼，看了看讲台上的先生 —— 柳清风正对着他的习字本点头，眼里还带着点笑意，阿明的心才稍稍放了些。

终于等到下课铃响，学生们三三两两地围在一起讨论诗句，阿明却一溜烟跑到柳清风跟前，仰着小脸，满是愧疚地问：“先生，我今日迟到了，您怎么不罚我呀？”

柳清风正整理着案上的书卷，闻言笑了：“我何时说过，迟到了就要罚？”

“可、可俺娘说的！” 阿明急着辩解，小手还攥着衣角，“俺娘说，以前她上学时，迟到了会被先生用戒尺打手，还会罚站在院子里晒太阳呢！”

“那是其他先生的规矩，” 柳清风放下书卷，从案下拿出一个纸包，打开来，里面是一大束红玫瑰 —— 花瓣艳得像火，还带着淡淡的清香，显然是刚摘下来的，“在咱们清风书院，没有这样的规矩。不过，为了让你记住，以后尽量早些来，先生倒有件事想托你做，你愿意吗？”

阿明眼睛一亮，立刻挺直了小身板，大声说：“愿意！先生您尽管说，我肯定能做好！”

柳清风把玫瑰花递到他手里，笑着说：“你去给后院的十叶姐姐送过去吧，顺便看看她在干什么？”

阿明捧着玫瑰花，眼睛都看直了 —— 他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玫瑰，花瓣层层叠叠，连花茎上的刺都被细心地剪掉了。他忍不住啧啧赞叹：“先生，这花好漂亮啊！您真是心灵手巧，咱们学堂的花居然还能做成这样美的花束！十叶姐姐看到，肯定会特别开心的！”

柳清风被他逗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若是十叶姐姐问起，你就说，是先生自己种的玫瑰开了，特意摘来给她的。”

“遵命！” 阿明响亮地应了一声，捧着玫瑰花，像揣着宝贝似的，一路小跑往后院去了。红玫瑰的香气随着他的脚步飘远，柳清风站在原地，看着他蹦蹦跳跳的背影，嘴角的笑意又深了些 —— 这孩子，倒成了他和十叶之间的小信使了。

后院的青竹林里，晨露还挂在竹叶尖上，十叶的身影已在林间穿梭。她身着月白色劲装，手握一柄青钢剑，身姿轻盈得像林间起舞的蝶 —— 只见她足尖轻点竹节，剑随身动，腕部微旋，剑锋便带着细碎的风声掠过，一片片翠绿的竹叶应声落下，如同春雨后的落英，轻飘飘地铺在青石地上。

阿明捧着那束红玫瑰，刚拐进后院就定在了原地，连呼吸都忘了。他睁圆了眼睛，看着十叶在竹间腾转：时而旋身跃起，裙摆像绽开的花；时而俯身掠地，剑影如流萤闪烁；最妙的是她踏竹而行的模样，脚尖在竹梢轻轻一点，整个人便如柳絮般飘向空中，衣袂翻飞间，竟让人分不清是剑在舞，还是人在剑中融。“十叶姐姐…… 真像神仙啊……” 阿明小声嘀咕着，手里的玫瑰抱得更紧了，生怕惊扰了这眼前的景致。

十叶正专心练剑，剑尖划破晨雾，留下一道银亮的弧线，全然没注意到竹林外站着的小身影。她运起轻功，脚下力道一足，竟从竹尖直直向上跃起，越升越高，直到阿明仰着脖子，只能看见一个裹着月光的小点悬在蓝天里。他心里又惊又奇，小手攥着玫瑰花瓣，跟着那小点左右挪动脑袋，嘴里还小声数着：“再高一点…… 再高一点……”

可下一秒，阿明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 空中的小点突然调转方向，像片被风吹落的叶子般急速下坠，十叶手中的剑竟直直指向地面！“不要啊！” 阿明吓得失声大叫，手里的玫瑰差点掉在地上，他甚至闭起眼睛，不敢看接下来的画面。

就在他以为要出事时，耳旁却传来一阵轻笑声。阿明慢慢睁开眼，只见十叶已转了剑锋，剑尖贴着地面划过一道浅痕，她另一只手稳稳捞住了吓得浑身发颤的自己，足尖在地上轻轻一旋，两人竟已稳稳落在了屋顶上。瓦砾被踩得发出轻微的 “咯吱” 声，清晨的风带着竹香吹过来，阿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还紧紧抱着那束玫瑰，花瓣上的晨露都没洒掉一滴。

“哇哦！十叶姐姐，你好帅啊！” 阿明的声音还带着点后怕的颤音，却难掩兴奋，他举着玫瑰递到十叶面前，小脸红扑扑的，“呐，这束花是给你的！先生让我送来的！”

十叶接过玫瑰，指尖碰到花瓣时轻轻顿了顿，她看着阿明亮晶晶的眼睛，故意歪了歪头，明知故问：“哦？是谁让你送的呀？”

“是柳先生呀！” 阿明急着解释，小手还在花瓣上轻轻摸了摸，“先生说，这是他自己种的玫瑰，花束也是他亲手扎的呢！十叶姐姐，你喜欢吗？” 他把花又往前递了递，期待地盯着十叶的脸。

十叶把玫瑰凑到鼻尖，深深吸了一口气 —— 清甜的花香混着晨露的湿润，瞬间漫进心里。她弯起嘴角，眼里像是落了星光：“嗯，真香，也真美。替我谢谢师父，就说十叶很喜欢。”

“好嘞！先生听到肯定会特别开心的！” 阿明说着就要起身，可刚一抬头，就瞥见了脚下的瓦片和远处的院墙 ——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在屋顶上！“啊 ——！” 一声尖叫脱口而出，阿明赶紧抱住十叶的胳膊，身子都发起抖来。

十叶被他逗得哈哈大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瞧你这胆小的样子，别怕。” 她单手揽住阿明的腰，足尖在瓦片上轻轻一点，两人便如轻燕般飞了下去，稳稳落在了竹林边的青石地上。

脚刚沾地，阿明就松了口气，他朝着十叶挥了挥手：“十叶姐姐再见！我要去告诉先生好消息啦！” 说完就抱着书包，一溜烟跑远了，小身影很快消失在书院的回廊尽头。

十叶站在原地，手里捧着那束红玫瑰，又低头闻了闻。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落在她脸上，映得她嘴角的笑意越发温柔。

她轻轻拨弄着花瓣，想着师父痴情的样子，忍不住又笑了起来，那模样，哪里还有半点练剑时的飒爽，倒像个收到心爱礼物的小姑娘，眼里满是藏不住的欢喜。风一吹，竹叶沙沙作响，像是在为这满院的花香和笑意伴奏。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铺着云锦的床榻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晋王从甜甜的梦中醒来，喉间溢出一声满足的轻哼，他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眼角眉梢还带着未散的慵懒与陶醉 —— 梦里依稀是十叶收下锦盒时羞怯的模样，那场景让他嘴角的笑意久久未散。

“殿下，该起身洗漱了。” 门外传来丫头轻细的声音，随即门被轻轻推开，身着青绿色侍女服的小丫头端着铜盆走进来，盆里的洗脸水冒着氤氲的热气，她另一只手捧着浸得温热的锦缎毛巾，屈膝站在床榻边，静静等候主子吩咐。

晋王慢悠悠坐起身，接过毛巾，先是用温热的布料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待视线清明些，又细细擦了擦手。他踩着软底锦鞋走到书桌旁，刚要伸手去拿案上的书卷，目光却突然顿住 —— 昨天他让侍卫送去给十叶的锦盒，正端端正正摆在书桌中央，那描金的牡丹纹样、暗红的锦缎面料，他一眼就认出来，正是自己亲手挑选的那只。

“今天有人进过本王的卧房吗？” 晋王的声音冷了几分，他回头看向正在收拾床榻的小丫头，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小丫头闻言一愣，手里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她转过身，脸上满是疑惑：“回殿下，不曾有人来过。今日一早奴婢进来时，卧房还是昨晚您歇息时的模样，除了奴婢，再没人敢擅自进来。” 她实在想不通，为何晋王会突然问起这件事，难道是丢了什么东西？

“不曾有人来过？” 晋王眉头皱起，语气瞬间变得严厉，他指了指桌上的锦盒，“那这个盒子是哪来的？本王昨天明明让侍卫送去柳清风的书院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小丫头顺着晋王的手指看去，见那锦盒时也是一惊，她连忙 “扑通” 一声跪下，双手撑在地上不停磕头：“殿下息怒！奴婢实在不知啊！奴婢今早进来收拾时，这锦盒就已经在书桌上了，奴婢以为是殿下昨晚放在这儿的，所以没敢多问…… 求殿下饶命！”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身子也控制不住地发抖，生怕晋王迁怒于她。

“胡说！” 晋王厉声叱责，脚步声在安静的卧房里显得格外沉重，“既然没人进来过，这锦盒难不成是凭空长出来的？本王看你是没说实话！” 他走到书桌前，一把拿起锦盒，指尖用力，竟将盒盖捏得微微变形。待他缓缓打开盒子，看到里面那些璀璨的金银珠宝 —— 成色极佳的珍珠项链、雕刻精美的玉如意、嵌着红宝石的金钗，正是自己昨天精心挑选的物件时，心里的不痛快越发浓烈，像是堵了一团火。

“奴婢真的不知道！求殿下开恩，饶了奴婢这一次吧！” 小丫头磕得额头都红了，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她只是个普通的侍女，哪里敢隐瞒这样的事，可她确实没见过有人进来，实在解释不清这锦盒的来历。

晋王看着小丫头吓得魂不守舍的模样，知道再逼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火气：“罢了，你出去吧。去把守门的侍卫叫进来，本王有话要问他们。”

小丫头如蒙大赦，连忙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拍掉裙摆上的灰尘，快步走了出去，连关门时都格外轻手轻脚。

晋王重新拿起锦盒，双手捧着左右端详，他手指在盒底轻轻摩挲，忽然触到一丝异样 —— 盒底似乎藏着什么东西。他小心地掀开盒底的衬布，一张叠得整齐的信纸掉了出来。晋王捡起信纸，展开一看，只见上面的字迹娟秀清丽，一笔一画都透着灵气，可上面的内容却让他脸色越来越沉，最后竟有些一筹莫展。

信里无非是说，十叶感念他的好意，但这些金银珠宝太过贵重，她一介书院中人，实在受之有愧，故让之人将锦盒送回，还望晋王莫要再费心。

“不识抬举！” 晋王狠狠咬牙，将信纸揉成一团扔在地上，眼神里满是愠怒，“敬酒不吃吃罚酒！本王能看上她，是她的福气，她倒好，还敢直接拒绝！” 他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原本梦里的好心情，此刻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一腔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