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叶清风 第149章 二皇子

自拒绝玉清那日起，柳清风的心就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连日来始终泛着难以平息的慌意。每当静坐独处，玉清当时失落的眼神总会不经意浮现在眼前，可更让他辗转难安的，是对十叶说过的那句 “金丹境后便可相守” 的谎言。

他比谁都清楚，这话不过是自己用温柔编织的期许，内里藏着的，是对十叶早日飞升的迫切期盼 —— 唯有她修为精进，才能在未来的变数里多一分底气。

天道的惩罚像一柄悬在头顶的无形利剑，锋利的寒意时刻萦绕在柳清风周身。

他不敢去想那惩罚降下的瞬间会是何等光景，只知道自己或许无法永远护在十叶身旁。

可只要十叶能突破境界、修为足够高深，即便没了他的庇护，她也能凭一己之力抵御风雨。

这个念头成了他心中最坚实的支撑，却也让他陷入更深的矛盾：他时常望着窗外流转的云霞出神，暗忖自己是否能再忍些时日，再等个几百上千年，等到十叶彻底挣脱凡间桎梏、成功飞升的那一天。

可千年时光太过遥远，其间藏着太多未知的变数，谁又能保证一切会如他所愿？

守护十叶的未来，还是珍惜当下相伴的时光，这两个念头在他心中反复拉扯，让他始终难以抉择。

而十叶的日子，却过得格外充忙碌。

每日夜里，她都会静坐修炼，任由灵气在体内缓缓流转，巩固着自身的修为；天刚蒙蒙亮，她便会起身练武，招式行云流水，每一次出拳踢腿都带着十足的力道，汗水浸湿了衣衫也浑然不觉。

上午的时光，她会在医馆坐诊，耐心地为每一位病患诊脉开方，温柔的话语总能安抚病患焦躁的心；到了下午，她又会陪着一群孩童写字练功，看着孩子们认真临摹字帖、努力练习招式的模样，她的脸上总会露出欣慰的笑容。

等到傍晚时分，夕阳将天空染成温暖的橘红色，她便会收拾妥当，进宫陪伴公主。闲暇时，十叶偶尔会望着天边的晚霞轻叹，没想到重回凡间，自己的生活依旧这般忙碌。

十叶望着天边渐渐沉下去的晚霞，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衣角，心中那点关于凡人生活的感慨，像投入温水中的糖块，缓缓化开，漾开一片沉甸甸的滋味。她渐渐明白，做一个凡人想要有所成就，从来都不是易事 —— 先前只觉凡间日子忙碌，如今细细想来，这份忙碌里藏着太多身不由己的牵绊。单单是那些琐碎的生活日常，从清晨起身打理衣食，到白日为生计奔波，再到夜里照料家人，桩桩件件都像细密的网，将人裹在其中，足以让人从晨忙到昏，连喘口气的工夫都难得。

更遑论凡人寿命短暂，不过短短数十载，如蜉蝣般朝生暮死。她此前在修仙路上一步一个脚印，即便如师父所言体质特殊，尚且要耗费数十年才能有所精进，凡人这一生，又能有多少时间用来打磨修为？

更何况这世间的规矩，本就对女子多有束缚。

男子若想专心做事，尚有女子在家中料理家务、照看孩子，为他们免去后顾之忧；可女子呢？

一生都被俗世的繁杂纠缠着，婚前要听从父母安排，婚后要操持家务、相夫教子，从晨光熹微到夜色深沉，几乎不得片刻空闲。

在旁人眼中，女子能将家中诸事打理妥当，能教育好一个孩子，已是天大的功劳，又怎能奢望她们再去追求什么自己的作为，去实现那些藏在心底的抱负？

这般想着，十叶轻轻叹了口气，将那些复杂的思绪暂且压在心底，加快了进宫的脚步。因有丹华公主先前赐予的令牌在手，她一路上畅通无阻，守卫见了令牌，都恭敬地放行，连多余的盘问都没有。只是当她走到正阳宫门口时，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 那人身着一件暗红色的锦袍，身姿挺拔如松，侧脸的轮廓在夕阳的余晖里显得格外清晰。

十叶的脚步下意识地顿了顿，心头微微一跳，她认得那人。而此时，那人也正朝着她的方向看来，目光灼灼，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像是有诸多疑问和心里话要对她说。十叶心中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上前攀谈，可转念一想，自己如今要去长乐宫见公主，若是在此停留太久，恐会耽误了时辰，再者，她与那人不过是泛泛之交，贸然搭话也未免唐突。于是，她压下心中的那点迟疑，没有停留，只是微微低下头，避开了那人的目光，径直朝着长乐宫的方向走去。

没过多久，十叶便到了长乐宫门口。守在宫门口的几个宫女见了她，立刻敛衽行礼，声音清脆悦耳：“十叶神医万福！” 她们脸上带着恭敬的笑容，眼神里满是对十叶的敬佩 —— 毕竟十叶不仅医术高明，前些日子还治好了公主多年的旧疾，更是时常陪在公主身边，为她解闷。

十叶停下脚步，微微颔首回礼，声音温和：“各位姐姐不必多礼，公主今日可在宫中？”

“公主正在殿内等着您呢，神医快请进。” 为首的宫女笑着侧身让开道路，引着十叶往殿内走去。

十叶走进殿中，刚跨过门槛，就见丹华公主从内殿迎了出来。公主今日身着一件粉色的宫装，裙摆上绣着精致的缠枝莲纹样，乌黑的长发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只插了一支碧玉簪，许是已到夜晚，她卸去了金冠银钗，这样看起来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温婉。这几日的相处，让二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不少，从前还带着几分客气的疏离，如今已变得更加亲密无间。

丹华公主一见十叶，脸上立刻绽开笑容，快步走上前，一把握住十叶的手，那双手温暖而柔软，带着几分亲昵的温度。“十叶，你可算来了，我都等你好一会儿了。” 公主拉着十叶往殿内的软榻边走去，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撒娇，“快坐下歇会儿，我让御膳房备了你爱吃的桂花糕，刚做好没多久，还热着呢。”

十叶被丹华公主拉着坐在软榻上，指尖刚触到榻边绣着云纹的锦缎，便抬眼望向公主，语气里满是关切：“多谢公主记挂。对了，您今日气色瞧着比昨日还要好些，身子可还觉得乏累？夜里睡得安稳吗？”

丹华公主闻言，忍不住笑弯了眼，握着十叶的手轻轻拍了拍，掌心的温度带着十足的暖意：“多亏了你日日来为我调理，又陪我说话解闷，不然我啊，说不定真要像宫中人私下议论的那样，整日闷在殿里郁郁而终了。” 她说着，眼底掠过一丝从前的黯淡，可很快又被笑意取代，“如今我不仅夜里能睡整觉，白日里也有精神在院子里走两圈，连御膳房送来的点心，都能多吃两块呢。”

十叶见公主气色红润，说话时也带着往日少有的轻快，心中顿时松了口气，嘴角弯起温柔的弧度：“您能好起来，比什么都强。您本就该多些开心事，别总被从前的烦恼绊着。” 她说着，将带来的食盒放在矮几上，打开盒盖，里面是她亲手做的几样精致小点心，“我今日特意做了您爱吃的杏仁酥，您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丹华公主拿起一块杏仁酥，放在鼻尖轻嗅，浓郁的杏仁香瞬间散开，她咬了一小口，眉眼都舒展开来：“还是你做的合我心意。” 可话音刚落，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握着点心的手顿了顿，语气也变得有些迟疑，“对了，十叶，前日里二皇子来找我说话时，无意间提起了你，说…… 说想要见你一见，不知你意下如何？” 提到二皇子，公主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复杂 —— 既有身为妹妹对兄长的亲近，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显然是对这位哥哥既爱又怕。

十叶听到 “二皇子” 三个字，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眼中满是诧异：“二皇子认识我？” 她下意识地皱起眉，在脑海中努力搜寻着与这新朝二皇子相关的记忆，可想来想去，都想不起自己与这位皇子有过任何交集。她自重回凡间后，大多时间都在医馆、小院和长乐宫之间奔波，从未与皇室宗亲有过接触，二皇子为何会突然想见她？

丹华公主见十叶疑惑，连忙解释道：“你别多心，他并非认识你本人，只是早就在宫中听闻了你的医术，又听我说你不仅医道高明，还懂不少学识，便一直仰慕你的才华。” 说到这里，公主压低了声音，凑近十叶耳边，语气带着几分谨慎，“不过你放心，他并不知道你是前朝的皇后，我没敢跟他说这些。”

十叶闻言，心中的疑惑稍稍褪去，可随即又生出一丝考量。她如今虽以凡人身份生活，却也想了解了解这新朝的朝廷究竟是个怎样的光景，二皇子作为皇室成员，或许能让她窥见几分朝堂的局势。再者，对方既是公主的兄长，若是贸然拒绝，反倒显得失礼。于是，她轻轻点了点头，语气平静地说：“哦，原来如此。既然是二皇子有意相见，那便请他见一见也好，正好我也想向殿下请教些事情。”

丹华公主见十叶答应，脸上立刻绽开了灿烂的笑容，方才的迟疑和谨慎一扫而空，她拉着十叶的手，语气里满是欣喜：“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 她说着，立刻转头对着殿外喊道，“来人，快去正阳宫通报二皇子，说十叶神医今日在长乐宫，愿与殿下相见，请殿下抽空过来一趟！”

宫女应声离去后，丹华公主还在兴奋地跟十叶说着二皇子的性子，言语间满是雀跃。十叶看着公主这般鲜活的模样，心中也泛起暖意 —— 看来公主是真的从从前的抑郁状态里彻底解脱出来了，再也不是那个整日愁眉苦脸、郁郁寡欢的模样，如今的她，终于有了几分皇家公主该有的明媚与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