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像鬼火一般,在漆黑的海面上跳跃。
不止一艘船。从火光的分布和移动轨迹来看,至少有三艘,正呈一个扇形,朝着荒岛包抄而来。
“他们怎么会来得这么快?”李乘风的心刚刚放下,又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按照蜂须贺正胜的说法,接应的船只应该在更远的岛屿待命才对。
“两种可能。”许显纯的声音冷静得像一块冰,“要么,蜂须贺正胜撒了谎。要么,羽柴秀吉的计划里,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后手。”他看了一眼地上蜂须贺正胜的尸体,“我倾向于后者。那只猴子,比想象中更谨慎。”
李乘风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这意味着,他们刚刚通过拷问得到的情报,很可能是一个诱饵,或者至少是不完整的。
夸乌特莫克已经站了起来,他手持那根削尖的木矛,像一尊沉默的雕像,凝视着逼近的火光。肩上的伤口似乎对他毫无影响,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战斗的火焰。对于他来说,战斗和生存几乎是同义词。
“我们得马上转移。”李乘风当机立断,“他们有狗,很快就会找到这里。”
“来不及了。”许显纯摇头,“他们从三个方向包抄,无论我们往哪里躲,都会迎头撞上他们的搜索队。现在,这座山头是唯一的制高点,也是我们唯一能守住的地方。”
他的判断精准而残酷。他们被困住了。
李乘风的心沉了下去。刚出狼窝,又入虎口。难道今天真的要命丧于此?
他看向许显纯,希望这位无所不能的锦衣卫同知能再创造一个奇迹。
许显纯没有看他,而是转身走回山洞,将那个被捆着的独眼龙武士拖了出来。那独眼龙在之前的混乱中被吓得魂飞魄散,此刻见到许显纯,更是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大人,别……别杀我……”他用日语含糊不清地哀求着。
许显纯根本不理会他的哀求,他从怀里又摸出一把造型奇特的匕首,在那独眼龙面前晃了晃。然后,他用一种极其平缓的语调,对李乘风说道:“李大人,你读圣贤书,可知‘凌迟’之刑?”
李乘风一愣,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说这个。
“《大明律》载,凌迟者,处死人也。须按全身三百六十刀,一刀不多,一刀不少。第一刀从眉心开始,割下如铜钱大小一块皮,吊在眼前,谓之‘祭天灯’。而后是**,双臂,大腿……直至最后一刀,刺穿心脏。整个过程,犯人需全程清醒,若中途昏死,则行刑者与监刑官同罪。”
许显纯的声音不高,却像魔鬼的低语,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他一边说,一边用匕首的尖端,在那独眼龙的眉心比划着。
独眼龙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他能看懂那比划的动作,能感受到那刀尖上透骨的寒意。他疯了一样地挣扎起来,嘴里发出“呜呜”的悲鸣,裤裆处,腥臊的液体迅速蔓延开来。
李乘风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虽然知道锦衣卫诏狱的残酷,但从许显纯嘴里如此平淡地说出来,那种冲击力是无与伦比的。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杀戮,而是一门关于痛苦的艺术。
“你……你想干什么?”李乘风的声音有些发干。
“羽柴秀吉派来的船,一定有指挥官。”许显纯答非所问,“我要知道他的名字,他的性格,他习惯的战术,他手下有多少人,船上有什么武器。这些,蜂须贺正胜没说,但他,应该知道。”
说着,许显纯的匕首轻轻向下一压,在独眼龙的眉心,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啊——!”独眼龙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彻底崩溃了,“我说!我什么都说!带队的是福岛正则大人!是主公麾下‘贱岳七本枪’之一!他性如烈火,最是悍勇,主公给了他三百人,三艘安宅船,船上……船上还有一门佛朗机炮!”
佛朗机炮!
李乘风和许显纯的脸色同时一变。
这已经不是搜索队了,这是一支小型的舰队!羽柴秀吉这只猴子,为了杀人灭口,真是下了血本!
“很好。”许显纯收起了匕首,他得到了想要的信息。这个独眼龙知道的,显然比他那个已经死了的上司要多。
“你答应不杀我的!”独眼龙涕泪横流地喊道。
“我没答应。”许显纯淡淡道,“而且,留着你,只会浪费我们本就不多的淡水。”
他手起刀落,干净利落地结果了独眼龙的性命。
李乘风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他知道许显纯说的是对的。在这座岛上,任何一点不必要的仁慈,都可能导致所有人的死亡。他所信奉的那些道理,在生存的铁则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第一次对自己的信仰,产生了动摇。所谓的“公道”,所谓的“正义”,在绝对的力量和残酷的现实面前,究竟有多少分量?
夸乌特莫克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他走到许显纯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竖起了大拇指。这位亡国之君,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了对许显纯行事风格的赞同。在他看来,这才是战士应有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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