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略府,会客厅。
这里的陈设与温室的精致不同,充满了实用主义的冰冷气息。一张巨大的紫檀木长桌,几把没有多余雕花的椅子,墙上挂着的,不是字画,而是一副巨大的,用最新测绘技术绘制的日本全图。
岛津岁久端坐在客座,身后的地板上,依旧放着他那把刀。他没有被缴械,这是张伟特意吩咐的。有时候,让对手保留他最珍视的东西,再当着他的面,证明这东西一文不值,是比直接夺走更残忍的手段。
张伟坐在主位,夏原吉和沈炼分立其后。他没有看岛津岁久,而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对方的那把刀。
“好刀。”张伟开口了,语气像是鉴赏一件商品,“波浪状的刃纹,是相州传的风格。刀身反曲弧度不大,切先(刀尖)硬朗,适合突刺。看来,萨摩的剑术,讲究一击必杀的实用性。”
岛津岁久眼神微动,没想到这个传闻中的“明国商人”竟也懂刀。但他只是冷淡地回应:“岛津家的刀,是用来取敌首级的,不是给商人估价的。”
“万物皆有其价,只是标价的方式不同而已。”张伟将目光从刀上移开,落在了岛津岁久的脸上,“你刚才的问题,我可以回答你。一颗萨摩武士的头颅,一柄岛津家传的太刀,在我的账本上,目前的‘公允价值’,为零。”
“什么?”饶是岛津岁久心如磐石,此刻也不禁动容。
“甚至,是负数。”张伟补充道,他伸出一根手指,“因为处理它们,需要花费人力物力,这都是‘成本’。而它们本身,无法产生任何‘收益’。一个不能产生正向现金流的资产,就是不良资产。”
岛津岁久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经略大人,我主派我来,不是来听你谈论生意的。萨摩的土地,不欢迎你的‘株式会社’;萨摩的武士,也不需要你的‘再就业’。我主想知道,你是否要将你的规矩,强加在萨摩的头上?”
“规矩不是我定的,是‘市场’定的。”张伟笑了笑,对夏原吉示意了一下。
夏原吉上前一步,在长桌上铺开了一张海图,和几本账册。
“岛津岁久阁下。”夏原吉的声音没有丝毫感情,像一个精密的机器,“请看。这是以九州为中心的海贸路线图。过去三年,萨摩藩通过与琉球、吕宋的贸易,主要出口硫磺、樟脑以及黑糖,年均贸易总额约为二十五万两白银。其中,通过向过路商船收取‘保护费’,也就是所谓的‘航道使用权’,占了总收入的百分之二十,约五万两。”
岛津岁久脸色一变,这些都是萨摩藩的核心机密,对方竟然了如指掌。
夏原吉没有理会他的惊愕,继续说道:“但是,从下个月起,情况会发生一些变化。”
他拿起一支朱砂笔,在海图上划了几个圈。“首先,株式会社下属的‘南洋糖业公司’,将在平户、长崎、博多三港,以低于萨摩黑糖三成的价格,无限量倾销来自榜葛剌(孟加拉)的精炼白糖。我们预计,这将导致萨摩黑糖的市场份额,在一个季度内,萎缩百分之九十以上。”
“其次,我们已经与琉球王国的尚氏王室,达成了新的‘战略合作伙伴协议’。”夏原吉翻开一本账册,“株式会社将向其提供五万两无息贷款,用于港口扩建,并派遣技术人员指导其发展更高效的转口贸易。作为回报,琉球王国将成为株式会社在南海的‘特许经销商’,所有与大明及南洋的贸易,将绕过萨摩,直接与我们结算。同时,琉球将不再向萨摩缴纳任何形式的‘贡金’或‘贸易税’。我们称之为,渠道扁平化。”
岛津岁久的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斩断黑糖贸易,策反琉球,这等于直接砍掉了萨摩的左膀右臂。
“最后。”夏原吉的声音愈发冰冷,他指着萨摩坊津港外的航线,“考虑到近期日本海域‘市场环境复杂’,为保障各国商船的‘资产安全’,自下月起,所有未经‘株式会社安全认证’的航线,其‘海运保险费率’将上调百分之三百。而萨摩控制的航线,很不幸,被我们的风险评估部门,评定为‘极高风险’等级。”
张伟端起茶杯,吹了吹漂浮的茶叶,慢悠悠地接话:“翻译一下夏会计的话就是,以后,谁跟你们做生意,谁就得先交一笔三倍于以往的保护费给我。而且,我还不保证他的船,会不会在海上遇到一些‘风浪’。”
“你们……这是在发动战争!”岛津岁久终于无法保持镇定,猛地站了起来。
“不,这不是战争。战争是低效的、昂贵的、充满不确定性的。我们只是在进行一次‘市场调控’,或者说,对一个‘潜在风险投资项目’的尽职调查。”张伟放下茶杯,“岛津家,现在有两个选择。”
“一,接受‘株式会社’的‘区域整合方案’。交出所有港口的管理权和关税权,解散多余的军队,我们将其‘重组’为‘南九州安保与物流集团’,由岛津家负责日常运营,享受百分之十五的‘管理分红’。我们会注入资金和技术,帮你们把蛋糕做大。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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