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倭总兵府,在张伟点燃“三把火”之后,便以一种令人咋舌的效率运转起来。蓝玉的先锋营在城外操练得杀声震天,傅友德星夜兼程赶赴泉州,王振和曹正淳的情报与监察网络如同两只无形的大手,将整个大明东南沿海牢牢掌控。
但今天,这个高速运转的战争机器,似乎被一颗小小的石子,卡住了齿轮。
这颗“石子”,名叫夏原吉。
当这位新上任的度支使,抱着一摞比他人还高的账册,带着两名抱着算盘的随从,出现在总兵府议事堂门口时,整个屋子里的空气都为之一滞。
堂内,蓝玉正摊开一张军备申领单,唾沫横飞地跟几名负责军械的将领吹嘘他那五千“穿心”营的兵,该配上多么精良的装备。
“……我跟你们说,总兵大人亲口许了的!‘神仙钢’的胸甲,人手一件!新式的火枪,至少要三千杆!还有那虎蹲炮,得多来几门,到时候拉到倭寇老巢,对着他们那些木头房子,轰他娘的,保管比过年放炮仗还热闹!”
一名将领面露难色:“蓝将军,这……神机营的产量就这么多,全给了您,其他卫所可就……”
“什么其他卫所?他们打的什么仗,老子打的什么仗?”蓝玉眼睛一瞪,蒲扇般的大手“啪”地一声拍在桌上,“这是灭国之战!是给皇上出气的仗!谁敢拖后腿,老子第一个拧下他的脑袋当夜壶!”
就在这时,夏原吉清了清嗓子,迈步走了进来。
“蓝将军,好大的威风。”
夏原吉的声音不大,有些文弱,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蓝玉吹起来的牛皮。
蓝玉扭头一看,见是一个面皮白净、身材瘦削的文官,穿着一身崭新的七品官服,身后还跟着两个书呆子一样的跟班,不由得眉头一皱。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管老子的事?”
旁边有将领赶紧凑到蓝玉耳边,低声提醒:“将军,这位是总兵大人新任命的度支使,夏原吉夏大人,负责……审核军需开销的。”
“审核?”蓝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上下打量着夏原吉,眼神里的轻蔑不加掩饰,“一个管账的,也敢来审老子的军需?小子,你知道战场上刀枪是什么样吗?你知道弟兄们每天要吃多少粮食才能有力气砍人吗?你手里的算盘珠子,能挡倭寇的刀,还是能填饱弟兄们的肚子?”
议事堂内的武将们都发出一阵哄笑。在他们看来,这些满口“之乎者也”的文官,尤其是管钱的,天生就是来跟他们作对的。平时在朝堂上被那些御史言官弹劾就够烦了,没想到总兵大人竟然在军中也安了这么一个“苍蝇”。
夏原吉面色不变,他没有理会蓝玉的挑衅,只是径直走到主位旁边的桌案前,让随从将账册和算盘放下。
“蓝将军,”夏原吉扶了扶头上的乌纱帽,不紧不慢地开口,“下官不懂兵法,也未曾上过战场。但下官知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打仗,打的不仅是勇武,更是钱粮。”
他从一堆账册中,抽出一本最薄的,翻开。
“这是将军刚刚呈报的,‘穿心’营为期三个月的粮草、军械、马料、医药以及开拔赏银的申领总单。下官粗略算了一下,总计白银一十八万三千二百两。”
“怎么?嫌多?”蓝玉抱起胳膊,冷笑一声,“我告诉你,这还是往少了报的!我那五千弟兄,都是宝贝疙瘩,金贵着呢!要是总兵大人怪罪下来,说装备不齐,耽误了战机,你这个小小的度支使,担待得起吗?”
“担待不起。”夏原吉坦然承认,随即话锋一转,“但下官更担待不起的,是军费被白白浪费,甚至……中饱私囊。”
“你他娘的说什么?!”蓝玉勃然大怒,一个箭步冲到夏原吉面前,高大的身影瞬间将夏原吉完全笼罩。他一把揪住夏原吉的衣领,将他从椅子上拎了起来。
“你敢说老子贪墨军饷?!”蓝玉的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夏原吉脸上了。
堂内众人一片惊呼,谁也没想到蓝玉居然敢在总兵府里对总兵大人亲任的官员动手。
夏原吉双脚离地,脸色涨得有些发红,但他没有丝毫的惊慌,反而直视着蓝玉暴怒的眼睛。
“下官……没说将军贪墨。”他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声音,“下官只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
“职责?老子的拳头就是职责!”蓝玉怒吼着,另一只拳头已经高高扬起。
“住手!”
一声断喝从门口传来。张伟沉着脸,大步走了进来。曹正淳跟在他身后,面无表情,但眼神已经像刀子一样落在了蓝玉身上。
蓝玉见到张伟,气势顿时矮了半截,但手上还攥着夏原吉的衣领,不肯松开。
“总兵大人!这小子血口喷人!他污蔑我!”
张伟没有看蓝玉,他的目光落在了被拎在半空的夏原吉身上。他看到的是一张毫无惧色的脸,一双清澈而执着的眼睛。
“蓝玉,放手。”张伟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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