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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姒启来到了化工厂视察工作，这里做为帝国最危险的地方，安全级别是最高的。
一进化工厂，在工厂外围的绿化带正感叹这里的建设还不错，正巧碰见玛丽竟然推着轮椅。
姒启不记得自己好像没将这东西发明出来过，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呢？
这是一个加大号的轮椅，上面坐着身高足有两米的绿里。
此刻的他并没有因为截肢而感到的失落沮丧，反而满脸憨笑的跟玛丽有说有笑的聊着。但是从玛丽眼中可以看出，她对这个弟弟的愧疚几乎溢出，以至于绿里的每一句话她都小心翼翼的回答。
姒启满脑问号上前打招呼。他确认过自己确实是没有把这个东西设计出来，那为什么这个世界有这种东西？
其实这个事情很简单，姒启想的过于复杂。
古人是没有见识，但是不代表他们傻。
如今青龙国工业蓬勃发展离不开这些聪明的专注的人，只有专注的人才会举一反三。
这种小小的轮椅，自然难不倒有需求的人。
此刻的绿里在进行二次截肢并在青霉素的治疗，再加上他本身强壮如牛的身躯，只要不感染，他的恢复能力定然比很多人都快。
姒启见他脸色明显比刚刚救出来的时候红润了许多，不过他还是因为严重感染失去了自己的左手和左腿。
姒启走上前去，向两人打招呼：“嘿，大个子，感觉怎么样？”
绿里有些腼腆，咧嘴嘿嘿一笑，仿佛失去左手左脚对他而言并非什么天大的事。
“您就是救我的青州王殿下吗？那个……谢谢你救了我，谢谢你解放洛阳城，为那些死去的无辜人报仇……”
姒启摆了摆手，笑着说道：“那是我应该做的，至于你，那是你自身生命力顽强……并非是他人手下留情。经过此事，我也希望你以后能多留个心眼！”
绿里挠了挠后脑勺，好奇问道：“留啥心眼呀？大家都是青龙同胞，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对了，地窖中和我一起的老人和孩子都还好吧？”
姒启脸色一沉，反问道：“他们都那样对你了，你还关心他们吗？”
见姒启责备那几人，绿里有点慌张。
反而为那几人的辩解。
绿里羞愧地低下头，居然摆出一脸羞愧的模样，挠着后脑勺自责道：“这个其实还是都怪俺，都怪俺没照顾好他们，才把他们逼得走投无路……做出伤害俺的事……其实那时候我已经坚持不下去了，城内已经没有可食用的任何东西，那几个孩子我并不怪他们，他们只是为了活下去，他们都是国家的未来……”
“殿下您不知道人在饥饿的状态下什么都干得出来，为啥‘恶’和‘饿’发音一样呢？我姐说是因为人在饥饿的时候，会丧失理智，变成恶人！所以我觉得是饥饿让他们变成恶人，是因为我没有照顾好他们……才让他们成为恶人……”
姒启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眼前这个善良到骨子里的傻大个，都到这时候了，还在为别人找借口。
瞧他那憨厚老实、智商不高的模样，姒启第一次觉得，自己实在讨厌不起来这个人，毕竟善良就是他坚守一生的信念啊。
他没想到这个傻大个居然还有自己的一番道理，他挑眉反而将目光投向绿里疑惑的道：“如果你觉得饥饿可以让人放弃道德底线，那么那你饥饿的时候，做过坏事吗？有吃过人肉，为了食物杀过人吗？”
绿里愣住了，显然没料到问题会突然抛到自己身上。
“俺……俺没想过……可能是俺脑子不够灵光吧……没想到这一层。”
姒启摇头否认，语重心长地说：“傻大个，你不是笨，是缺心眼。”
“你要明白，有时候善良并不会带来好处，反而会害了自己，还会害了别人！”
绿里满脸疑惑，问道：“善良怎么会害了别人呢？”
姒启长叹一口气，解释道：“打个比方，有个女孩子穿着暴露，在大街上闲逛，还走进了一条偏僻的小巷。结果，她被不良少年非礼了。”
“后来官府破案，抓住了坏人。可这时候，却有很多人跑去指责女孩子，说她不该穿成那样，被非礼是活该。”
“女孩子受到指责，她理直气壮地说，身体是自己的，穿什么衣服是她的自由，跟别人有什么关系。”
“她觉得那些骂她的人，都是嫉妒她的美貌。绿里啊，你觉得这女孩说得对，还是那些声讨她的民众说得对？”
绿里沉思片刻……
才缓缓说道：“肯定是女孩子对啊，她穿什么是她的自由，她都受了伤害，还要被别人指责呢？”
姒启摇了摇头，否认道：“傻大个，你要知道自由是相对的。”
“对女孩子来说，穿什么确实是她的自由。但对不法分子而言，他们也有犯罪的自由。不过两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自由付出代价，不法分子要承担违反法律、坐牢甚至杀头的后果，而女孩子则要承担被人图谋不轨被伤害的风险。”
“凡事都有代价，而这就是自由背后的代价！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犯罪人为犯罪自由付出了代价，而女子也要为自己的任性风险付出代价。”
绿里还是不解。
继续问姒启：“那为啥群众不去责怪不良少年犯罪，反倒要责怪女孩呢？她才是受害者呀！”
姒启挺直腰杆，深吸一口气.
缓缓说道：“因为群众认为，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种基本共识是一个社会人应该明白的基础认知，你明白这话的意思吗？”
绿里又挠了挠后脑勺，老实说：“俺读书少，不懂啥意思！”
姒启耐心解释道：“假如你知道有一面墙快要倒了，或者有倒塌的风险，你还会傻乎乎地站在下面吗？”
绿里嘿嘿一笑，说：“那肯定不会啊！我肯定躲得远远的，才不会傻到站在下面。”
姒启接着说：“没错！女孩子虽然有穿衣自由，但社会上每个人的道德水准参差不齐，所有人都远没达到君子那种‘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境界。”
“那些不良人，就好比即将砸下来的危墙，而女孩子穿着暴露的行为，就相当于不顾劝阻，非要站在危墙下面，这就是她需要为放纵自由需要承担的风险。”
绿里恍然大悟，急忙说道：“殿下说的是这个理，要是明知做一件事有风险，作为正常人，就该想法子规避这些风险！而不是无视风险的存在。”
姒启话锋一转，反过来问绿里：“那你在帮助那七个老人和孩子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们可能会伤害你？”
绿里摇了摇头，满是后悔地说：“啊……俺……俺当时啥都没想，就想着不能让他们死……俺甚至去尸体上找吃的。”
“后来俺被白虎军抓住了，俺求他们给我点吃的，他们让俺去掩埋发臭的尸体，才肯给俺一点。”
“这一年里，俺都记不清自己做了多少事……但俺心里就一个念头，不能让他们死……
“要是他们死了，俺会难过死的……俺压根儿就没想到，他们会伤害俺！”
姒启轻轻摸了摸这个傻大个的脑袋，继续劝解说：“绿里，你太善良了！但你的善良得带点锋芒得带上刺，这刺既能保护你自己，也能保护别人！”
“可俺还是不明白，身上带刺咋保护别人呢？殿下所说的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不就是说自己得预防危险吗？跟刺有什么关系？”
姒启解释道：“要是那女孩子没穿得那么暴露，那几个不良人可能就不会生出邪念，或者不会对她滋生邪念。”
“这样一来，不就相当于保护了那些不良人，让他们免受牢狱之灾吗？同时也保护好了自己，也是在减少别人犯错的机会。”
“绿里记住一句话，不去考验人性的恶，就是最大的善！”
绿里浑身一震，瞳孔放大，一瞬间他所坚持的毕生想法得到了完善……
没有人会因为自己残疾了，需要照顾而感到毫不在意，没有人能够在一次又一次的幻肢痛的折磨下安心放任自己沦为残疾人拖累家人。
绿里只是害怕姐姐伤心难过，才会表现得毫不在意。
在被那七人啃食身躯的时候，他的内心并非甘愿毫无波动。
自是他从小的母亲灌输给他的信念告诉他：“孩子，你比任何人都高大，人人都惧怕你，你一定要善良，与人为善才能融入社会。”
但是这一次他被这七人伤害了，他内心其实是难以自洽的。
他在病床上一日又一日的说服自己，是自己没照顾好他，才让别人伤害自己。
但是事实上这样蹩脚的理由，很难让他自洽，他只是在欺骗自己罢了。
但是经过姒启这一番的解释，绿里算是彻底明白了。
他似乎懂了姒启所说“善良要带刺”的含义。
原来，自己毫无原则的善良，反而可能害了别人。
要是自己一开始就强硬些，那七个人说不定就不会犯下吃人肉这么可怕的错误。
玛丽感激的看向姒启，眼神里满是钦佩。
她没想到姒启能够宽慰这个大男孩，还有将如此深刻的哲学见解通俗易懂的说出来的能力。
原本她以为姒启只是个懂炼金术和机械的战争狂人，哪晓得他能说出这般道理，还把从小就固执善良的绿里给说服了。
和绿里的对话结束后，姒启饶有兴致地看向玛丽，指着绿里坐的轮椅，拍拍橡胶轮胎，问道：“这轮椅是你做的吗？挺不错的。”
“轮椅？噢~您说的是这个带轮子的椅子吧。”
“确实是我设计的，我委托机械制造厂的石小哥给我弟弟做的。做出来后我觉得挺好用，就给了他一笔钱，让他们多做些，送给医院里那些截肢的病人。”
姒启肯定地点点头，关心地问：“咱们工人医院的病人很多吗？”
玛丽点了点头，说：“要不是我弟弟住院，我也不会去医院。但是这一次我去了之后让我大受震撼，我估计医院每天至少有两三万人等着看病，整个医院人满为患，好多病人只能躺在过道里……”
“尤其是残疾病人，那些因为工伤或者打仗受伤截肢的，有家属的还好，有人照顾。”
“可那些没家属的，就只能躺在医院过道里等死……”
“听说，每天都有残疾病人因为受不了，选择自杀……”
姒启低下头，自责道：“看来是我疏忽了！医学院的建立，抽调了不少优秀医生。”
“虽说我把整个帝都的医生都强制招聘到工人医院了，可还是远远不够。没想到医院的环境这么差，还有这么多问题没解决！”
姒启悲凉的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左臂，突然说：“我有个更好的办法，能让残疾人重新回到工作岗位！”
玛丽忙问：“什么办法？”
姒启语气中带着一丝希望，沉声说道：“义肢！”
“就是用更轻的铝合金制作的仿生手脚。”
“要是能给所有残疾人都配上一套，他们就能重新找到自己的价值，重新回到工作岗位上，如此也不会再轻生了。”
玛丽双眼冒光，看向弟弟那缺失的左手左腿，顿时兴奋起来，追问道：“义肢？什么是义肢？真的能达到这种程度吗？这样我弟弟是不是能站起来了……”
听见能站起来，绿里死死的捏紧拳头，眼中那死寂的光复苏一丝亮光。
那日他去机械制造厂取轮椅时，便深深对那里的一切都着迷了……
那里的工人说话打趣，技术精湛性格和睦，并不会因为他大个子而歧视自己，反而惋惜自己的残疾。
思及此，他举起手，打断两人说。
“殿下，我能否与姐姐一同加入制造义肢的这个伟大事业中？我想亲自制作自己能够站起来的手脚，更像帮助那些因为工作无法站起来的工人……”
姒启目光从玛丽身上投向绿里，说：“大个子，那可是一个精密的细致活，你恐怕做不……”
绿里还怕姒启拒绝，急忙伸出砂锅般大小的手，用食指和拇指轻轻捏住姒启的衣角，诚恳双眼纯洁无瑕看向姒启。
“请您务必相信我，俺一定能够做出来的，俺不仅仅是为了证明俺是一个有用的人……还要让姐姐放心，我能够自己养活自己，能够照顾好别人。”
说到除此，玛丽双眼迸发出泪水，紧紧握住绿里的粗大大拇指，擦了擦泪水，看向姒启。
姒启见他如此信心，便点点头说。
“既如此，就交给你们两姐弟了！我现在只是有一些构思和想法，回去画设计图……”
“我会给你设计一套左手左脚……当然也顺便给我做一只左臂……”
说罢他抖了抖空荡荡的左臂，笑着看向绿里。
绿里瞳孔一震，这才敏锐的发现，眼前这位殿下居然也残缺一臂。
玛丽忙不迭地点头，激动得像捣蒜一样、
“能让舍弟重新站起来，能让殿下重新拥有一只左手，我和弟弟势必会尽心尽力，那就期待殿下的图纸了！”
姒启上前拍拍绿里犹如银背大猩猩的臂膀，笑着说：“这事儿还得谢谢你提醒我，不然我都不知道帝都的工人医院状况这么糟糕！”
“既然如此，我和你能否重新拥有手脚，就看绿里你咯。”
绿里坚定的点点头，回应：“我现在就去研究机械，将殿下你写的所有机械相关的书籍都恶补一遍……哦不十遍！”
话题结束后，玛丽带着姒启在工厂四处视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