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方与城市的棱角 第46章 游乐园的悖论

晨光刚刚染亮窗棂时，阿林就醒了。他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生怕惊动隔壁房间熟睡的女儿。床头柜上的日历被特意翻到6月18日这一页，上面用红笔画了个大大的爱心——今天是囡囡12岁生日，也是她小升初前的最后一个生日。

老林，这么早就起了？妻子揉着眼睛从被窝里探出头，声音还带着睡意。

嘘——阿林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压低声音说：我得给闺女准备个惊喜。你记得把蛋糕订好，要她最喜欢的草莓奶油款。

他轻手轻脚地走进衣帽间，手指在一排领带间游移。最终选了那条星空蓝的丝质领带——上周女儿帮他搭配西装时说过，这条领带像极了迪士尼城堡的夜空。对着镜子系领带时，他注意到自己眼角的皱纹又深了几分。手机屏幕亮起，人事部发来消息确认了他的年假申请。

爸爸？软糯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阿林转身看见女儿穿着小熊睡衣站在门口，怀里还抱着数学课本。

囡囡怎么醒了？他蹲下身平视着女儿，今天可是你的大日子，应该多睡会儿。

我梦见在考场上忘记带铅笔了。小姑娘揉了揉眼睛，突然瞪大双眼：爸爸你今天不是要上班吗？怎么穿得这么正式？

阿林神秘地眨眨眼：因为爸爸有个秘密计划。快去换衣服，记得穿那双新买的运动鞋。

地铁车厢里，囡囡像只兴奋的小麻雀，不停地猜测着目的地。是去科技馆吗？还是新开的水族馆？她晃着双马尾问道，书包上勤学之星的徽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再猜猜看。阿林故意卖关子，手指悄悄在手机相册里翻看着女儿六岁时在迪士尼的照片。那时她还会为见到白雪公主尖叫，现在书桌上摆着的却是奥数竞赛奖杯。

当迪士尼乐园的站名响起时，囡囡猛地站起身，小脸涨得通红：真的吗爸爸？可是今天不是周末啊！

生日快乐，我的小公主。阿林揉了揉女儿的头发，今天你想玩多久就玩多久。

然而就在他们穿过缀满气球和彩带的乐园拱门时，囡囡突然拽住了他的衣角。爸爸...她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手指紧张地绞着书包带，我差点忘了...

只见她从印着勤学之星的书包里掏出那本翻得起边的《黄冈小状元》，书页间还夹着几张皱巴巴的草稿纸。这套模拟卷今天截止提交，班主任说会算入期末平时分...

阿林蹲下身，视线与女儿齐平：一定要现在写吗？我们可以晚上回去...

可是张老师说过准时提交才能获得学习标兵加分。囡囡咬着下唇，眼神在童话城堡和练习册之间游移，我保证很快写完！

旋转木马的欢快乐曲在背景中回荡，父女俩却坐在花坛边的长椅上。囡囡全神贯注地伏在练习册上，铅笔尖在晨光里划出细碎的银线。一个路过的小丑本想递上气球，看到这场景后悄悄退开了。

爸爸，这道行程问题...她突然抬头，眉头紧锁。

阿林凑近看了看题目：两列火车相向而行？让爸爸想想...他掏出手机想要搜索解法，却被女儿按住。

不行，要独立思考。囡囡摇摇头，碎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王老师说考试时没有手机可以用。

三十分钟后，当最后一个数字落下，小姑娘长舒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把橡皮屑抖落在米奇形状的垃圾桶里。写完了！她合上练习册，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慌张抬头：爸爸，我是不是耽误太多时间了？

阿林看着女儿忐忑的眼神，喉头发紧：不会的，今天你是寿星，想做什么都行。他指向不远处的城堡，要不要先去和公主们合影？

我想先玩创极速光轮！囡囡的眼睛亮了起来，但随即又黯淡下去，不过排队要很久吧？

爸爸买了尊享卡。阿林晃了晃手中的金色卡片，不用排队。

在过山车爬升的瞬间，阿林侧头看向女儿。风将她的刘海吹开，露出光洁的额头。他惊讶地发现女儿的嘴唇正在快速翕动，仔细听竟是圆周率的背诵声。

3....数字串从她齿间溜出来，与四周兴奋的尖叫声混在一起。阳光穿透她颤动的睫毛，在脸颊投下羽毛般的阴影。这一刻，阿林仿佛同时看到了两个女儿：眼前这个在过山车上默念公式的小学霸，和六岁时因为见到米奇而尖叫着蹦跳的小女孩。

当过山车缓缓驶入终点站时，囡囡突然转头问道：爸爸，你知道圆周率后面20位吗？我们班王明能背到100位呢！

阿林哑然失笑，伸手帮女儿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爸爸连10位都记不全。不过...他故意压低声音，我知道米奇最喜欢吃的零食是什么。

是什么？囡囡瞬间来了精神，眼睛瞪得圆圆的。

是...阿林神秘地拖长音调，突然指向不远处的餐车，是那个！我们去买米奇华夫饼好不好？

看着女儿奔向餐车的背影，阿林摸出手机，悄悄删掉了刚刚搜索圆周率速记法的浏览记录。他想起出门前妻子说的话：别给孩子太大压力，她才12岁。但当他看到囡囡捧着华夫饼跑回来时，另一只手还拿着单词本在默背，心里泛起一阵酸涩的骄傲。

爸爸快看！囡囡突然指着天空，是迪士尼的限定生日气球！她仰起的小脸上终于浮现出这个年纪该有的雀跃，但下一秒就想起什么似的翻开单词本：等等，的英文是balloon，b-a-l-l-o-o-n...

阿林蹲下身，轻轻合上女儿的书本：今天不记这个。你看，气球上写着什么？

HAPPY BIRTHDAY！囡囡大声念出来，突然扑进父亲怀里，谢谢你爸爸，这是最好的生日礼物！

抱着女儿单薄的身子，阿林望向远处巍峨的童话城堡。在夕阳的映照下，城堡尖顶闪烁着梦幻的光芒，而女儿书包里露出半截的《黄冈小状元》同样闪着微光。他知道，在这个升学压力与童话梦想交织的生日里，自己既想守护女儿的童年，又不得不陪她面对残酷的竞争。但此刻，他只想让旋转木马的歌声再响得久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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