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天的文华殿浸在墨色里,唯有烛火燃着细碎的“噼啪”声,炭盆余烬泛着微光,却压不住空气中挥之不去的淡苦药味。沈惊鸿立在二皇子床前,玄色劲装融在阴影里,指尖悬在帐幔三寸外,指腹因常年握针结着的薄茧轻轻发痒——帐角那枚太后求来的平安银铃,铃舌上竟沾着丝青灰粉末,与她白日从二皇子指甲缝里刮取的残屑,色泽丝毫不差。
“统领,帐幔、被褥、茶具全查遍了。”秦风捧着托盘躬身进来,檀木托盘上的瓷杯、茶盏码得齐整,杯沿还留着验毒银簪划过的细痕,“巳时换的新茶,御膳房刚送的酥点,银簪试过三遍,都干净。”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探案时的谨慎,“林小七问遍文华殿内侍宫女,今日除了太后宫里送熏香的春桃,再没人进过内殿半步。”
沈惊鸿的目光终是落定在床头矮几的青铜熏炉上。那是西域进贡的珍品,炉身缠枝莲纹嵌着细碎宝石,镂空凤纹炉盖下,还积着小半捧香灰——灰末呈浅灰,边缘却隐现暗绿,正是毒物残留的征兆。她朝秦风抬了抬下巴,待熏炉捧到面前,便从乌木盒里抽出根银簪,针尖刚探进香灰,就“滋”地泛出沉黑,比寻常验毒颜色深了数倍。
“毒在熏香里。”沈惊鸿捻起半指香灰凑到鼻尖,檀香与沉香的醇厚下,裹着丝若有似无的苦杏仁味,“是‘牵机引’的变种,和先帝当年中的毒同源——只是加了迷迭香做掩护,燃时香气温润,长期吸入便蚀五脏,症状像极了风寒高烧,正好瞒过寻常太医。”她抬眼时,眸底已凝起寒色,“送熏香的春桃,现在在哪?”
“是太后宫里的二等宫女春桃,送完熏香就回长乐宫了!”秦风话音刚落,殿外就传来急促脚步声,林小七攥着块绣梅丝帕闯进来,帕角还沾着点廊下的青苔,“统领您看!春桃回长乐宫就告假,说母亲病重,这帕子是她掉在文华殿外廊的——上面的梅花绣纹,和宁王书房密信的封口绣一模一样!”
沈惊鸿指尖抚过丝帕上的梅花——针脚细密如织,每片花瓣顶端都带着个极小的扣结,正是宁王亲卫传递密信的“双扣绣”暗记。她指节轻轻叩了叩帕面,沉声道:“春桃不是太后的人,是宁王安插在长乐宫的眼线。萧将军呢?”“将军去调禁军了!”林小七喘着气答道,“说要立刻封死长乐宫和春桃住处,怕人跑了,更怕人被灭口!”
盔甲碰撞的沉响随即从殿外传来,萧玦带着两名禁军统领踏入殿内,银甲上凝着夜露的寒气,鬓边还沾着点草屑——显然是刚从城外调兵赶回来。“长乐宫和春桃家都封了,但人没抓到。”他将张折叠的麻纸递过来,纸上字迹娟秀却笔锋慌乱,“春桃母亲说,她下午回来塞了包银子就走,只留了这张字条,写着‘西市福记布庄’。”
沈惊鸿扫过字条便认了出来——福记布庄表面卖江南丝绸,实则是宁王安插在京中的消息据点,当年她查先帝旧案时就盯过这里。她将丝帕和字条塞进腰间暗袋,起身时玄色衣袂带起阵风:“秦风,带二十名亲卫封死西市,活抓布庄掌柜伙计,漏一个提头来见;林小七,守着文华殿,二皇子身边三尺内不许离人,殿内哪怕一片瓷片都要查;萧将军,随我去长乐宫,问太后春桃的底细——这眼线潜伏十几年,绝不能漏了同党。”
长乐宫的灯火比文华殿亮得炽烈,太后斜倚在软榻上,面前摊着本二皇子幼时的画册,页脚已被翻得发毛。听到脚步声,她抬眼时,眼底的红血丝藏都藏不住——显然是担心二皇子病情,整夜没合眼。“惊鸿,可是查到下毒的头绪了?”她声音带着点晨起的沙哑,目光落在沈惊鸿身后的萧玦身上,又添了几分凝重。沈惊鸿将丝帕放在描金炕几上:“太后,这是春桃遗落的帕子,绣纹是宁王亲卫暗记,二皇子中的毒,就藏在她送的熏香里。”
太后捏起丝帕的手指猛地一颤,帕角滑落在地。她俯身去捡时,指节因用力泛白,鬓边碎发黏在泪湿的颊上:“不可能!春桃是哀家的陪嫁宫女,从江南跟着哀家进的宫,整整十五年!当年她母亲病重,还是哀家赏了五百两银子,准了她半月假……”“那五百两,不是太后赏的。”沈惊鸿的声音适时响起,打断了她的话,“是宁王派人行贿的筹码。”
“三年前,春桃弟弟赌输了三百两,被赌场的人堵在巷子里要断腿。”沈惊鸿从怀中取出卷泛黄的供词,纸页边缘还带着牢狱中潮湿的霉味,“宁王让人‘恰巧’出现,替她还了赌债,转头就拿她弟弟的性命要挟。那五百两银子,是宁王让她‘孝敬’太后的,就是为了让她坐稳长乐宫的位置。”她将供词展开,“这是宁王亲卫的招供,上面有春桃的签字画押,还有她每月初三给宁王递消息的记录——每次都是借着给文华殿送点心的由头。”
供词“啪”地掉在炕几上,太后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抬手抹掉眼泪,凤目里只剩决绝,原本微颤的肩膀也挺了起来:“哀家竟养了这么个白眼狼!前几日哀家要去看珩儿,她总在旁说‘殿下需静养,太后去了反倒扰着’,原来是怕哀家看出破绽!”她攥住沈惊鸿的手腕,指腹因用力泛凉,“惊鸿,萧将军,哀家求你们——抓住春桃,查清楚她背后还有多少人!长乐宫的人,你们想查就查,绝不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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